开春的第一场雨落下来时,云深不知处的梅林刚抽出嫩芽。水珠挂在粉白的花苞上,风一吹便簌簌滚落,打湿了青石板上的苔藓。
魏无羡蹲在溪边看蓝忘机喂兔子,手里还捏着片刚摘的菜叶。那些被江念卿起了\"雪团墨团\"名字的小家伙们,如今已繁衍出满满一园,正围着蓝忘机的靴脚蹭来蹭去。
\"蓝湛你看,那只三瓣嘴的,是不是去年冬天赖在咱们屋顶不肯走的那只?\"他戳了戳一只灰毛兔子的耳朵,被对方不满地甩了甩脑袋。
蓝忘机颔首,指尖拂过沾了露水的兔毛:\"嗯,它开春后便领了只母兔回来。\"
\"好家伙,这是把家安在云深不知处了?\"魏无羡笑出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竹笛声。调子是他教蓝思追的《春涧谣》,却吹得磕磕绊绊,间或夹杂着蓝景仪的抱怨。
两人循声走去,见两个少年正坐在梅树下练笛。蓝思追涨红了脸,手指在笛孔上慌乱地跳跃,蓝景仪则抱着胳膊在一旁指点:\"不对不对,这里该换气了,你看你脸都憋紫了......\"
\"景仪,\"蓝忘机出声打断,\"《雅正集》第三卷,抄三遍。\"
蓝景仪顿时蔫了:\"含光君,我只是......\"
\"我也抄。\"蓝思追立刻抬头,把竹笛递过去,\"是我自己练不好,不关景仪的事。\"
魏无羡笑着打圆场:\"行了,罚抄多没意思。正好我带了新做的桂花糕,谁能把曲子吹顺了,糕归谁。\"
这话刚落,远处就传来江念卿的呼喊。小姑娘举着个竹篮跑过来,篮子里装着刚从莲花坞捎来的莲子羹,裙角还沾着草屑——显然是又跟着江澄的门生去后山挖笋了。
\"魏哥哥!你看我挖的冬笋!\"她献宝似的举起块拳头大的笋,却没注意脚下的青苔,眼看就要滑倒,被赶过来的江澄一把拽住后领。
\"冒冒失失的!\"江澄把女儿拉到身边,却还是忍不住帮她擦掉鼻尖的泥点,\"你聂伯伯说要在云深不知处开雅集,让我来问问含光君,后山的试剑台修缮好了没有。\"
\"已修缮完毕。\"蓝忘机道,\"聂宗主还说,想请思追主持雅集的安防阵法。\"
蓝思追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紧张:\"我、我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魏无羡拍他肩膀,\"你当年在乱葬岗都能把迷阵布得滴水不漏,这点小事算什么。\"
正说着,聂怀桑摇着扇子慢悠悠走来,绸缎长衫上绣着精致的燕回纹。他一见到江澄就叹气:\"江兄你可算来了,我那侄儿非要在雅集上表演箭术,我说了他不听,还得你去劝劝——也就你说话,他还能听进去三分。\"
江澄皱眉:\"聂明玦将军的儿子,性子倒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点都不像你。\"
\"谁说不像?\"聂怀桑扇子一合,\"他射箭准头不行,这点就随我。\"
众人都笑起来,连素来清冷的蓝忘机嘴角都漾起浅痕。魏无羡望着梅树梢头的新绿,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江念卿说蓝忘机发梢落雪像白梅,此刻春风拂过,倒真有几片花瓣落在蓝忘机肩头,与他素白的衣襟相映,竟比雪时更添了几分生动。
\"对了,\"聂怀桑忽然想起什么,\"我从清河带来些新茶,说是明前的雀舌,煮茶时放两颗莲子,味道最好。\"
\"那得让景仪去烧火。\"魏无羡冲蓝景仪挤眼,\"他去年煮姜汤把锅烧糊了,正好练练手。\"
蓝景仪\"嗷\"了一声:\"魏前辈!那是意外!\"
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扑棱棱掠过梅林。溪水潺潺流过卵石,带着融雪后的清冽,一路奔向山下的农田。蓝思追重新拿起竹笛,这次的调子虽仍生涩,却比刚才平稳了许多,笛声混着春风里的花香,漫过青石板,漫过兔子园,漫过每个人眼底的笑意。
魏无羡靠在梅树干上,看着蓝忘机弯腰帮江念卿把掉落的发带系好,看着江澄和聂怀桑争论雅集该摆多少张桌子,看着蓝思追和蓝景仪一人吹笛一人打拍子——忽然觉得,这春日里的喧嚣,竟比冬日围炉时的静谧,更让人心里踏实。
他想起蓝忘机说过的\"会\",原来真的不是空话。
风穿过梅林时,带来了远处厨房飘来的莲子香。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对着蓝忘机的方向扬了扬眉。对方像是感应到什么,转头看来,目光相触的瞬间,春风恰好吹落满树花瓣,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新燕在檐下筑巢的啾鸣声里,魏无羡忽然懂了。所谓岁月温长,从不是定格在某一刻的静美,而是像这春水般,一程程流淌,一程程新生,带着冬雪的余温,奔向更远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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