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清河被染上一层浓烈的红。聂氏水榭对岸的枫林像被泼了胭脂，成片的枫叶在风里翻动，簌簌落下时，便铺成一条通往水边的红毯。
江念卿踩着枫叶往前走，靴底沾着细碎的红，像踩着一地的火焰。蓝思追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温宁特意准备的药膏——秋日干燥，他说用薄荷和梨汁熬的药膏最能润手。
“聂宗主说木桥那边的枫叶最红。”江念卿回头时，一片枫叶恰好落在她发间，蓝思追伸手替她取下，指尖的温度带着秋日的微凉。
“等会儿摘些完整的回去。”蓝思追把枫叶夹进随身携带的手札里，“压平了，比画的还好看。”
木桥是新修的，朱红的栏杆被枫叶映得愈发鲜亮。聂怀桑正站在桥边，手里举着片最大的枫叶，见他们过来便笑道：“这枫叶可比去年红多了！我让人在水榭备了枫糖糕，用新收的红糖做的，甜糯得很。”
水榭里飘着甜香，魏无羡和蓝忘机坐在窗边，面前摆着两碗枫糖粥。魏无羡用勺子搅着粥，忽然指着窗外：“忘机你看！景仪和金凌在捡枫叶呢，说是要回去做书签！”
果然，桥那头的枫林里，蓝景仪正举着片枫叶和金凌比大小，两人的笑声混着风吹枫叶的声响，像一串叮当作响的铃铛。江澄坐在水榭的栏杆上，手里把玩着片枫叶，见江念卿进来，便抛给她一个纸包：“莲花坞新收的菱角干，配枫糖糕吃，解腻。”
温宁端着刚煮好的杏仁茶走进来，瓷碗上凝着薄薄的雾气：“用今年新摘的杏仁磨的，暖身子。”他看着窗外的枫林，挠了挠头，“等枫叶落尽了，我来收集些枯枝，说是烧火煮茶最有烟火气。”
江念卿捧着杏仁茶，暖意从指尖漫到心口。她取出手札，翻到七月写梨的那一页旁边，提笔写道：“九月初九，清河的枫叶红了，像打翻了的胭脂盒，风里都是甜香。”旁边画了座小小的木桥，桥上站着两个牵手的人影，脚下是漫开的红。
蓝思追凑过来看，拿起笔在桥边添了棵梨树，枝桠上还挂着个小小的梨——正是七月摘过的那棵。“这样春天的海棠，夏天的荷，秋天的枫和梨，就都在一起了。”他轻声说，眼底的笑意像落了枫叶的光。
午后众人往枫林深处去。魏无羡非要和蓝忘机比赛谁捡的枫叶最红，结果两人在枫树下追闹起来，惊得满树枫叶簌簌落下，落了他们满身的红。江澄靠在树边，看着他们的眼神带着无奈，嘴角却悄悄扬起。
江念卿和蓝思追选了片安静的角落，捡那些完整的枫叶。蓝思追替她拂去落在肩头的碎叶，忽然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些海棠花瓣——竟是云深不知处院角那株海棠苗新结的花苞，虽未全开，却已攒了淡淡的香。
“温前辈说，把花苞晒干了，冬天泡茶也能闻到春天的味。”蓝思追把锦囊递给她，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想起春日荷塘边的嫩芽，不知不觉间，竟已走过大半年的时光。
蓝景仪抱着一大捧枫叶跑过来，叶子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念卿你看！我捡的这些能做一整年的书签！”金凌跟在后面，手里的枫叶虽少，却片片完整：“ quantity 多有什么用，要像我这样，每片都没有虫洞才好。”
聂怀桑摇着扇子走过来，指着远处的夕阳：“快到水榭去，落日时的枫林才最好看，水面都能映成红的。”
众人回到水榭时，夕阳正落在水面上。枫林的红、落日的金、水面的粼光搅在一起，像一幅流动的画。魏无羡和蓝忘机坐在船头，手里的纸鸢不知何时又放了起来，这次画的是枫叶的模样，在晚霞里飞得格外高。
江念卿靠在蓝思追肩头，手札放在膝头，里面夹着的枫叶被夕阳照得透亮。她忽然想起年初在荷塘边埋下的花种，想起清河的海棠、夏荷、秋梨，如今又添了这漫天的红枫，手札里的岁月，竟已攒了满满当当的四季。
“你说，”江念卿轻声问，“冬天会是什么样子？”
蓝思追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恰好暖了她微凉的指尖：“会下雪。云深不知处的雪，莲花坞的冬藕，还有清河的腊梅，我们都记下来。”
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水榭的灯笼亮了起来，映着水面的红波，像撒了一把燃烧的星子。温宁收拾着桌上的枫糖糕，说要带回药铺，给夜里守铺子的伙计当点心。江澄正和聂怀桑说着来年春天的海棠花会，魏无羡的笑声从船头传来，想必是纸鸢又被风吹上了柳梢。
江念卿合上手札，里面的枫叶、海棠干、梨叶、荷叶，混着淡淡的墨香，成了这个秋天最厚重的一页。她知道，等冬天的雪落下来，等明年的海棠再开花，这本手札还会继续增厚，像他们走过的路，一步一步，都带着温暖的痕迹。
归途的马车里，竹篮里的枫叶散发着干燥的清香。江念卿靠在蓝思追肩上，听着车轮碾过落叶的沙沙声，忽然觉得，所谓岁月安长，不过是这样——有人陪你看遍四季的风景，有人与你把每个瞬间都藏进记忆，有人让你在漫长的时光里，永远盼着下一个黎明。
马车往云深不知处去，窗外的枫林渐渐远去，却把一片红，永远留在了手札里，留在了他们并肩走过的，这个温柔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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