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莲子种进塘里后，蓝念安几乎天天都要往莲塘跑。天刚蒙蒙亮，他就揣着莲子帕子出门，踩着塘埂上日渐干爽的泥土，蹲在种过莲子的地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往泥里瞧，连晨露打湿了袖口都浑然不觉。
这日清晨，他刚蹲下身，就见一处塘泥微微鼓了起来，土粒轻轻动了动，紧接着，一点嫩白的芽尖顶着浅褐的泥屑，慢慢从泥里冒了出来——芽尖上还裹着层薄衣，像裹着襁褓的婴儿，风一吹，便轻轻晃了晃，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娘！娘！莲子发芽啦！”蓝念安瞬间跳起来，攥着帕子往屋里跑，声音里满是雀跃，惊飞了塘边柳树上的麻雀。江念卿正往竹篮里装水壶和小铲子，听见喊声，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迎出去：“真的？快带娘去看看！”
母子俩往塘埂跑时，正好遇上抱着莲娃娃的念莲丫头和扛着小锄头的蓝承宇。“念安哥，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蓝承宇喊着跟上，念莲丫头也抱着娃娃小跑：“是不是莲子发芽啦？我就知道它们会快快长！”
到了塘边，蓝念安指着那处冒芽的泥坑：“你们看！就在那儿！”众人围过去，只见嫩白的芽尖已悄悄舒展了些，顶端泛着浅浅的绿，像刚睡醒伸懒腰。念莲丫头把莲娃娃放在泥坑旁，轻声说：“娃娃你看，莲子发芽了，以后它们就是你的小伙伴啦！”娃娃棉袄上的荷叶绣纹，在晨光里和芽尖相映，倒像是一对小姐妹。
蓝承宇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芽尖，软乎乎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笑：“比我上次摸的莲子芽还软，它们会不会怕冷呀？”江念卿笑着摇头，从竹篮里拿出水壶，往芽尖周围的泥里轻轻浇了点水：“现在天越来越暖了，它们不怕冷，多浇点水，还能长得更快。”
这时，蓝思追和金凌也来了。两人刚走近，就看见塘埂边围着的小身影，金凌笑着问：“看这模样，是有好消息？”蓝思追的目光落在那处芽尖上，眼里泛起笑意：“果然没让人等太久，这芽长得很壮实。”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芽尖周围的泥：“泥的湿度正好，往后每天来浇一次水，别让泥干了就行。”
蓝景仪背着“莲塘记”赶来时，塘边已多了好几处冒芽的坑——有的芽尖刚露个头，有的已抽出半寸长，嫩白里透着浅绿，在塘泥里格外显眼。“哎哟，来晚了！”他赶紧放下本子，掏出笔墨，先在纸上画下那几株冒芽的莲子，芽尖上的泥屑、周围的泥坑都画得仔细，还在旁边添了几个凑着看的小身影，“得把这‘芽破泥出’的模样记下来，往后翻着看，就能想起今天的热闹。”
接下来的几日，塘里的芽儿越冒越多。有的芽尖慢慢变绿，抽出细细的茎；有的茎上开始长叶，小小的叶片卷着，像握紧的小拳头，等晒了两天太阳，便慢慢舒展开，变成圆圆的小荷叶，浮在泥坑边的水面上，嫩得能掐出水来。
蓝承宇每天都扛着小锄头来，把芽儿周围的杂草轻轻拔掉，怕杂草抢了莲子的养分；念莲丫头则带着小水壶，给每株芽儿浇水，边浇边跟它们说话：“你们要快快长，长出大大的荷叶，夏天就能开荷花啦！”蓝念安则把自己的莲子帕子铺在塘边的石头上，说是“给芽儿挡太阳”，帕子上的莲子绣纹，在阳光下和小荷叶相映成趣。
一日午后，蓝景仪正在“莲塘记”上补画新冒的荷叶，忽然听见念莲丫头的喊声：“景仪叔叔！你看这荷叶上有小虫子！”他赶紧跑过去，只见一片小荷叶上爬着只绿色的小虫，正啃着叶边。蓝思追也闻声过来，从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轻轻撒在荷叶周围：“用这个熏一熏，虫子就不会来了，还不会伤着荷叶。”
金凌看着众人忙碌的模样，笑着对蓝思追说：“当年魏前辈和蓝二前辈看着第一株荷叶长出来时，是不是也这样细心？”蓝思追想起小时候听父亲说的往事，点头道：“听我爹说，那时魏前辈天天往塘边跑，还跟蓝二前辈打赌，说第一朵荷花会开成粉色，后来真的开了粉色的花，魏前辈高兴了好几天。”
暮色降临时，塘里的小荷叶已有二十多片，圆圆的叶片浮在水面上，像撒了一把绿色的小伞。蓝念安趴在塘埂上，数着荷叶：“一片、两片、三片……娘，等荷叶长满塘，是不是就能看见荷花了？”江念卿坐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是呀，等荷叶长得再大些，就会冒出花骨朵，到时候满塘都是荷花，可好看了。”
念莲丫头抱着莲娃娃，把娃娃放在荷叶旁的水面边，让娃娃的影子映在水里，和荷叶的影子叠在一起：“娃娃你看，你和荷叶的影子在一起，就像你也长出荷叶啦！”蓝承宇则捡起塘边的小石子，在水面上打水漂，石子划过水面，惊得荷叶轻轻晃，却没碰着一片叶瓣——他怕弄疼了这些小荷叶。
蓝景仪把“莲塘记”收进背包时，本子上又多了好几幅画：冒芽的莲子、舒展的小荷叶、浇水的小身影，还有荷叶旁的莲娃娃。“等下次来，说不定就能看见花骨朵了，”他笑着说，“到时候我要把花骨朵画得美美的，让百年莲塘的每一步变化，都留在本子里。”
夜里，塘边的风带着暖意，吹过一片片小荷叶。叶片上的水珠轻轻滚，像缀着的珍珠，映着天上的星星。泥土里的根须悄悄往下扎，茎秆慢慢往上长，小荷叶在风里轻轻晃，像是在跟星星说悄悄话——它们知道，自己承载着满塘的期盼，要快快长，长出更壮的茎、更大的叶，等夏天到来时，开出最美的花，把百年莲塘的故事，从这一春的嫩芽里，继续往下写。
蓝念安躺在床上时，还攥着莲子帕子，梦里都是塘里的小荷叶。他梦见小荷叶长得比他还高，荷叶间开满了粉色的荷花，他和念莲丫头、蓝承宇坐在荷叶上，莲娃娃站在荷花上，笑着跟他招手……而塘边的“莲塘记”，正一页一页地写着，把这春夜的梦，也写进了百年的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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