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深处,雾气被逐渐升高的日头驱散,只留下叶片上晶莹的露珠。
允堂蹲在一处背阴的岩石旁,小心翼翼地用削尖的木棍挖掘一株茎叶独特的植物。手腕不敢太过用力,凭借着记忆中书册的图谱,辨认着那些可能换钱的草药。
旁边的草编背篓里,已经放了几株品相尚可的植株,还有一些他沿途采摘的野果。
东远则走得远了些,他需要探查更深处的山林,寻找猎物,或者有价值的山货。匕首始终握在手中,耳朵捕捉着山林里的声响。
允堂刚将一株根部完整的草药小心放入背篓,正准备起身去摘不远处一丛浆果,忽然,从东远离开的方向,传来一阵不属于人的奔跑声,夹杂着灌木被剧烈撞断的噼啪声,还有一声声的兽吼!
允堂的心一下紧张起来!霍然起身,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随着山风吹入他的鼻腔!
东远!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顾不上了,抓起手边的木棍就朝着声音和气味传来的方向踉跄冲去!手腕的旧伤因这突然的发力传来尖锐的刺痛,脚下的碎石和藤蔓几次险些将他绊倒,但他现在不想也没空去顾及这些,只凭着本能向前冲,胸腔因为急促的呼吸而火烧火燎。
“东远!东远!”
允堂惊慌嘶哑地喊着,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异常突兀。
没跑出多远,前方茂密的灌木丛一阵晃动,一个身影钻了出来,正是东远!他浑身沾满了泥土和草屑,额角有一道被树枝划破的血痕,浅色的粗布衣衫上溅满了暗红尚且温热的血液,看起来颇为骇人。
他肩上,赫然扛着一头体型不小已经咽了气的野猪!
两人在林木间打了个照面。
允堂刹住脚步,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急切地在东远身上扫视,看到他额角的血痕和满身的血污,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你……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东远看着少年那双因为担忧他而睁得大大、几乎要沁出泪来的眼睛和吓得毫无血色的脸,内心涌起一股暖流冲散了方才与野猪搏杀时的戾气和紧绷。
他从未被人如此紧张、直白地关切过。在暗卫的生涯里,受伤是常事,生死无人问津。
他心中一软,原本因杀戮变得冷硬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安抚着说。
“我没事,安生,别怕。都是那畜生的血。”他示意了一下肩上的野猪。“皮糙肉厚,费了点力气。”
说完警惕地嗅了嗅空气中弥漫开的血腥气,语气转为严肃。
“这里不能久留,血腥味太重,很快就会引来别的家伙。我们得赶紧下山。”
听到东远说没事,允堂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但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
连忙点头。“好,好,我们快走。”
他转身就要往回跑,想去拿他刚才匆忙丢下的背篓和采集的东西。
东远几个大步追上他,目光落在那装满草药和野果、显得有些沉重的背篓上,不由分说地伸手,将里面那包用大树叶包裹的野果拿了出来,塞进自己怀里。
“你手腕还没好利索,这个我来拿。”
允堂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可以,但看到东远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依旧满身的血污,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东远的固执,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他无法,只能抿了抿唇,低声道。
“那……我们走快些。”说着,便主动加快脚步,走在前面,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一些东远的辛苦。
东远看着少年那虽然单薄却努力挺直的背影,肩上扛着沉重的野猪,怀里揣着野果,快步跟了上去。
山路崎岖,两人一前一后,迅速地向着山脚下的茅草屋赶去。
回到他们那简陋的“家”,两人都松了口气。东远将野猪扔在屋后的阴凉处,两人赶紧打来山涧水,匆匆清洗身上和脸上的血污。
冰凉的泉水刺激着皮肤,也让他们彻底冷静下来。
换上干净的旧衣服,东远看着那头野猪,沉吟片刻。
“这猪个头不小,肉我们吃不完,也存放不住。不如……我们把它带到镇上去卖了,应该能换些银钱。”
允堂点了点头,补充道。
“卖来的钱,买些实在的米粮布匹,再……称两斤实在的点心,给村长家送去。我们能留在这里,多亏了他老人家当初指点。”
东远眼中闪过一丝赞同。
“是该如此。而且,我们想长久留下,户籍是个大问题。改天还得麻烦村长,带我们去一趟县里的衙门,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落下户来。”
两人都是行动派,既然决定了,便不再耽搁。
他们将野猪用树枝和藤条捆扎好,由东远负责扛起。允堂则背起了那个装着草药的背篓,这些或许也能换几个铜板。
诰京城。
张敬贤步履匆匆,再次踏入气氛凝重的御书房。南烁坐在御案后,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躁。
“陛下,”张敬贤单膝跪地,声音急切。“刚接到隐卫传回的消息,根据一些零散的线索推断,公子……他们大致的行进方向,是往南去了。具体位置还在加紧排查,但范围已经缩小了许多。”
南烁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光芒。
“南边……”他低声重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是……想要彻底远离朕,远离这里的一切。”
他知道,允堂是怨他的。
但他不能就这样放任允堂离开,消失在那茫茫人海之中。那是他的儿子!即便他曾经做错了选择,他也必须要把他找回来!
他看向张敬贤,眼神恢复了帝王的果决。
“传朕密令,让‘影’准备好,即日出发。京中事宜,由他暂代朕坐镇,掩人耳目。”
张敬贤心中一震!“影”是陛下培养了多年的替身,容貌、声音、举止皆可乱真,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
陛下这是……要亲自离京?!
“陛下,国事繁忙,龙体为重,不若让属下……”张敬贤和一旁侍立的张敬轩试图劝阻。
“不必多言。朕意已决。有些事,必须朕亲自去。”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南方那片天空,目光仿佛要穿透千山万水,找到那个倔强逃离的身影。
“准备好一切,要快,要隐秘。朕,要亲自去把他……带回来。”
皇宫依旧巍峨,权力依旧诱人,但此刻的南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允堂。
无论用何种方式,无论需要付出何种代价。他不能让那个孩子,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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