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不疾不徐地行驶,车轮滚动的单调声响充斥在密闭的空间里。
阳光透过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在车厢地板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允堂是在一阵全身的酸软过程中醒来的。意识回笼的瞬间,记忆倒灌而入——村落里南烁的去而复返,东远被带走时惊怒的眼神,还有自己那场徒劳的挣扎……最后南烁点向他穴位时,那双他永远也看不懂的眼眸。
察觉到在马车上允堂一下睁开眼,身体绷紧,却又因穴道被封后的虚弱而一阵眩晕。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行驶马车的软垫上,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清冽松木气息的厚重披风。
而那个气息的主人,就坐在他对面。
南烁似乎闭目养神,胸前的伤口被深色衣袍掩盖,看不出端倪,只是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几分,唇色也浅淡得苍白。但允堂知道,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蕴藏着多么可怕的算计。
允堂没有动,掀开那件属于南烁的披风。缓缓坐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他靠在晃动的车厢壁上,目光第一时间扫过整个车厢——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自然也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武器的物件。
将视线转向对面的南烁,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刚醒时的迷茫,冷冽的看着对面的人。
“东远呢?”
南烁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
他的目光对上允堂,没有回避于允堂的视线,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杀了。”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狠狠戳进了允堂的耳膜,听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车厢内的气氛冰冷。
允堂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霎时褪得比南烁还要白,白得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放在膝上的手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蔓延开来的剧痛。
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允堂眼眶猩红的看着南烁,所有的恨意怨怒,都在这一刻被那两个字激发,再也掩藏不住。
他不再看南烁,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自己的视线。他默默地向车厢的角落挪去,将自己紧紧贴在冰冷而坚硬的厢壁上,最大限度地拉开了与南烁之间的距离。
侧过头,伸手,轻轻挑开了车窗边厚重的帘子一角,沉默地望向外面不断向后掠去的荒野景象。
他的背影单薄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隔绝气息。
南烁看着他这一系列沉默的动作,看着他刻意拉远的距离,看着他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姿态,胸中那股压抑了许久的担忧和不被理解的怒火,终于开始不受控制地窜动。
额角的青筋轻轻跳了一下,放在膝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手背泛起青筋。
车厢里只剩下车轮的辘辘声和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沉默有时比任何激烈的争吵更让人难以忍受。
南烁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躁意,他不能任由允堂一直这样下去。
“允堂,我们谈谈。”
角落里的身影纹丝不动,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南烁的眉头蹙了起来,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一种上位者惯有的语气。
“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有些事,你不知内情。收起你这身利刺,好好听我说。”
允堂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他望着窗外的眼神,仿佛那枯燥、飞沙走石的荒野,是什么绝世的美景,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的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下颌线收束出一个倔强弧度。
南烁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拒绝沟通的样子,胸口的怒火混合着伤口传来的阵阵抽痛,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灼热起来。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理智绷紧欲裂的声音。
强忍着将允堂拽过来,逼他正视自己的冲动,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允堂!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这一次,允堂终于有了反应。
却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动作就像一个屏障,将南烁所有的言语、情绪、试图沟通和解释的意图,都彻底隔绝在外。
他拒绝看他,拒绝听他,拒绝与他存在于同一个空间。
南烁盯着他紧闭的双眸,那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少年就像一枚紧紧闭合的蚌壳,用最坚硬的外壳,保护着内部早已被碾碎的柔软。
南烁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牵动了伤口,一阵尖锐的疼痛让他闷哼出声,脸色又白了几分。他看着允堂那副放弃沟通、将自我放逐的姿态,心下烦躁气愤却又无法。
他最终什么也没能再说出口。
马车依旧在前行,朝着那座象征着权力与束缚的诰京城。
车厢内,一个闭目假装沉睡,周身却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一个脸色苍白隐忍怒意,目光沉沉地落在对方身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剩下车轮不知疲倦地滚动着,碾压过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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