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第八区的街角,一栋百年老楼的顶层,隐藏着一家鲜为人知的高级定制调香工作室。铁艺招牌在暖黄的壁灯下泛着哑光,镌刻的法文「L'Esprit du parfum(香氛之魂)」因岁月侵蚀略显斑驳。推开沉重的雕花木门,混合着檀木、皮革与干燥花卉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推开了一扇通往记忆深处的门扉。
工作室内,暖调的壁炉将空间烘得暖融融的,玻璃展柜里陈列着上百只水晶香水瓶,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角落里,一台老式留声机正播放着德彪西的《月光》,舒缓的旋律如流水般淌过每一寸空气。但在这看似宁静的氛围中,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那是一种被时间浸泡过的、带着淡淡哀伤的寂静。
“叮铃——”风铃随着门轴的转动轻响,却并未惊动角落里的身影。盲眼的女调香师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复古的皮质工作台前。她身着剪裁利落的黑色羊绒长袍,领口与袖口绣着暗金色的藤蔓花纹,衬得身形愈发清瘦。指尖正轻轻搅动着一支细长的玻璃滴管,将一滴琥珀色的液体滴入试香纸上,动作精准得如同精密仪器的齿轮咬合。
她的名字是白露,至少在五年前的护照上还写着这个名字。如今,这世上知晓她真实身份的人寥寥无几。那些曾追逐她脚步的媒体记者,在官方通报发布后的第三个月便逐渐散去——毕竟,一场轰动全球的公海坠机事故,一对被判定为“罪孽情侣”的逝者,很难再激起公众长久的兴趣。而她,就像一颗坠入深海的流星,在无尽的黑暗中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白露小姐,您今天的嗅觉测试结果出来了。”助理艾米丽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她今年二十六岁,是工作室成立两年后招来的第一位助手,也是唯一知道老板真实过往的人。
白露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鼻尖轻轻嗅了嗅空气中飘散的气息:“是‘晨露与鸢尾’的对照组?”她的声音比五年前低沉了许多,像是被岁月磨去了棱角,却依然带着一丝独特的清冷。
“是的,您调配的版本在木质调上增加了0.3%的愈创木,留香时长比标准配方多出两小时。”艾米丽翻开笔记本,指尖停在一页密密麻麻的数据记录上,“但客户反馈说,尾调的龙涎香过于浓烈,建议降低到12%以下。”
白露的指尖顿了顿,玻璃滴管中的液体微微晃动,在试香纸上晕开一小片湿润的痕迹。她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把愈创木的比例调回0.2%,龙涎香降到11.5%。”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再加入0.1%的苦橙花原精,能中和龙涎香的厚重感,同时保留它的温暖底蕴。”
艾米丽惊讶地挑了挑眉——苦橙花原精是极为昂贵的原料,每毫升的价格足以买下一克拉高品质的钻石。但白露从不计较成本,她调香时只遵循内心的直觉,就像五年前在罗氏集团的实验室里,她能凭借嗅觉精准分辨出百万分之一浓度的化学试剂差异。
“对了,您昨天提到的‘Eternal prisoner(永恒囚徒)’原型,我按照您的要求重新蒸馏了基底。”艾米丽从工作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只墨绿色的玻璃瓶,瓶身上贴着一张泛黄的标签,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日期:20xx.12.24,“这是用马达加斯加的黑胡椒与叙利亚的乳香树脂二次萃取的,您闻闻看?”
白露的指尖轻轻抚过瓶身,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她闭上眼睛,旋开瓶盖的瞬间,一股复杂而矛盾的气息扑面而来——先是黑胡椒的辛辣与刺激,像是一记重拳击中鼻腔,紧接着乳香树脂的温暖醇厚缓缓流淌,如同冬日里燃烧的壁炉,试图安抚那股尖锐的痛感。两种气息相互纠缠,既对立又共生,仿佛一场永不停歇的拉锯战。
“……是他喜欢的味道。”白露轻声呢喃,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被这股气息勾起了某段尘封的记忆。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又很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察觉的苦涩。
艾米丽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识趣地没有追问。她知道,每当白露提到“他”时,眼神总会不自觉地黯淡下来,指尖也会微微颤抖——那是她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角落。
白露的调香台是一张复古的桃花心木桌,桌面被岁月打磨得温润如玉。正中央摆放着一台老式的铜制天平,砝码整齐地排列在玻璃盒里,旁边是一本皮质封面的调香笔记,封面烫金的“L.b.(白露首字母)”字样因频繁翻阅而微微卷边。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工作台右侧的一个水晶展示架——那里陈列着数十只透明玻璃小瓶,每一只都贴着手写的标签,记录着不同的香气灵感来源:「雨后巴黎的梧桐叶」「凌晨四点的咖啡馆」「他衬衫上的烟草味」……而最底层的一只墨绿色小瓶,标签上只写着两个字:「云熙」。
那是罗云熙的味道。白露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五年前在实验室的初遇——他穿着干净的白色大褂,袖口沾着试剂的淡蓝色痕迹,袖口别着一枚银质的领针,上面刻着一朵小巧的茉莉花。当他俯身帮她调整显微镜焦距时,她闻到了一股混合着松木、柠檬草与淡淡消毒水的气息,清新而沉稳,像是春日里穿过森林的第一缕微风。
“你的嗅觉很特别。”当时的罗云熙这样评价她,指尖轻轻点了点她鼻尖,“能分辨出三种以上的基础香调,还能捕捉到最微弱的尾调变化。”
白露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只墨绿色小瓶,瓶中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绿光。那是她用罗云熙实验室里残留的试剂调配的“记忆香水”——松针提取物、柠檬烯、微量苯乙醇……每一个成分都承载着某个具体的瞬间:他熬夜做实验时泡的薄荷茶,他安慰她实验失败时递来的热可可,他偷偷在她办公桌上放的野姜花标本……
“白露小姐,您该休息了。”艾米丽轻声提醒,指了指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明天还有客户预约,要调试新系列的‘海洋之心’。”
白露这才回过神来,她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指尖无意识地触了触左脸颊的烧伤疤痕。那道疤痕是坠机时被直升机残骸的碎片划伤的,虽然经过五年的恢复,颜色已经淡化了许多,但触感依然粗糙,像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没事。”她摇了摇头,将那只墨绿色小瓶小心地放回展示架,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某个沉睡的灵魂,“把‘Eternal prisoner’的原型配方再优化一遍,我要在明天的香水展上展出它。”
艾米丽欲言又止——这款香水是白露这五年来唯一没有命名的作品,也是她调制时间最长、改动最频繁的一款。它的基底用了最复杂的香料组合:前调是佛手柑与黑胡椒的尖锐碰撞,中调是乳香与没药的温暖交织,尾调却是龙涎香与苦橙花的矛盾共生。每一次调整,白露都会在深夜里反复嗅闻,有时甚至会突然红了眼眶,却从不肯解释其中的原因。
“好,我这就去准备。”艾米丽识趣地闭上了嘴,转身走向储藏室。但她知道,这款香水里藏着的,一定是白露不愿提及的过去——就像她从不肯摘下那条黑色的丝绸围巾,尽管巴黎的春天早已来临。
凌晨两点,工作室的灯光终于熄灭。白露摸索着走向二楼的卧室,指尖轻轻划过楼梯扶手的雕花——那是她亲手设计的,每一道纹路都像是一段记忆的编码。
卧室的布置极为简单:一张四柱床,床幔是厚重的天鹅绒,遮住了窗外巴黎的万家灯火;梳妆台上摆着一只银质的相框,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的窗前微笑,身后是罗云熙模糊的背影。那是她偷偷从罗氏集团的旧档案里翻拍的,也是这五年来她唯一带在身边的“家人”。
她摸索着躺到床上,将被子拉到下巴处,指尖轻轻抚过枕边的玻璃瓶——那里装着一小瓶海水,是她从公海打捞队带回来的,据说那片海域就是当年直升机坠毁的地方。海水已经蒸发了大半,只剩下底部薄薄的一层盐晶,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罗云熙……”她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夜的寂静。五年了,她从未停止过思念他——思念他熬夜做实验时紧锁的眉头,思念他安慰她时温柔的嗓音,思念他为了保护她而挡在她身前的背影……
她记得坠机前的最后一刻,直升机的旋翼在狂风中发出濒死的哀鸣,罗云熙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用身体为她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力。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坚定:“露露,不怕。”那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当火焰吞噬一切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紧紧包裹着,那是罗云熙的怀抱,温暖而坚定。她想回应他,想告诉他“我也抱紧你”,但黑暗却如潮水般迅速淹没了她的意识。
“我活下来了,可你呢?”白露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水,打湿了枕巾。她曾无数次在梦中见到他——有时他站在实验室的窗前向她招手,有时他牵着她的手走在巴黎的街头,有时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什么也不说……
但每一次醒来,枕边都是冰冷的现实。她失去了光明,再也看不见他的笑容;她失去了他,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唯一留下的,是刻在心底的记忆,以及那永远无法消散的思念。
“艾米丽说,‘Eternal prisoner’的灵感来自我。”白露在黑暗中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是啊,我确实是个永恒的囚徒——被囚禁在回忆里,被囚禁在思念里,被囚禁在没有他的世界里。”
但她知道,她不会放弃。她会继续调香,继续用香气记录那些无法言说的记忆;她会继续生活,即使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因为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再次闻到那股熟悉的气息——那是罗云熙的味道,是她心底永远的眷恋。
窗外,巴黎的夜空繁星点点,微风轻轻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白露闭上眼睛,任由思绪飘向远方——那里或许有罗云熙,或许有他们曾经的梦想,或许有他们永远不会结束的爱情。
而在这寂静的夜里,香水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像是一首无声的歌,诉说着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永不磨灭的思念与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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