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崖派的大殿深处，比外界的夜色更添几分沉郁。
殿内没有点灯，只有殿顶高处一扇狭小的窗棂，漏下一缕清冷的月光，恰好落在正中央那尊黑檀木王座上。王座上铺着厚厚的虎皮，毛色在月光下泛着陈旧的暗黄，边缘处的绒毛早已磨得稀疏，却依旧透着一股威严的气息。
一位老者静坐在王座上，身形颀长，穿着一件深紫色的长袍，袍子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只是年深日久，金线已有些发黑。他微微闭着眼，头颅偏向左侧，左手手肘撑在王座的扶手上，手掌轻轻托着脸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颌的纹路。
此人便是枯崖派的掌门人，顾冠中。
他的呼吸极轻，若不仔细听，几乎察觉不到，整个人像是与这王座、这大殿融为了一体，唯有偶尔从袍袖间逸散出的星力波动，才显露出他深不可测的修为——九段星者巅峰，距离传说中的圣尊之境，仅有一步之遥。
只是这一步，却难如登天。
圣尊，那是需要觉醒“小宇宙”的存在。传说中，小宇宙是蕴藏在人体内的星辰之力本源，一旦觉醒，便能沟通天地星辰，拥有毁天灭地之能。可古往今来，能觉醒小宇宙的人寥寥无几，顾冠中卡在九段星者巅峰已有十年，用尽了各种方法，却始终未能触碰到小宇宙的门槛。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香案上的檀香燃尽时，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青烟在月光中缓缓缭绕，像是老者心中化不开的郁结。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夹杂着压抑的痛苦呻吟，打破了大殿的沉寂。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狼狈，一步步敲在冰冷的金砖上，格外刺耳。
“哎呦……痛……痛死我了……”
呻吟声越来越近，随后，三道人影出现在大殿门口。为首的少年被左右两人搀扶着，正是白日里在器城被沐暃重创的顾七阳。他此刻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脸色惨白如纸，左臂无力地垂着，胸前的血迹浸透了衣襟，连走路都需要人架着，每挪动一步，都要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搀扶他的两个手下，正是之前侥幸逃脱的壮汉和瘦脸汉子，两人此刻也是一脸惊魂未定，看着殿内昏暗的景象和王座上的老者，身体忍不住微微发颤。
“少主，再忍忍，马上就到掌门面前了。”瘦脸汉子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劝道，“别难过了，掌门神通广大，一定会有办法为您报仇的。”
顾七阳咬着牙，没力气说话，只是疼得额头青筋直跳。他从未受过这般重创，不仅肉身受损，连体内的星力都变得紊乱不堪，尤其是想到自己被一个五段星者打成这样，心头的屈辱和愤怒就如同烈火般灼烧。
他们三人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进大殿，月光落在顾七阳那张痛苦扭曲的脸上，更显得狼狈不堪。
这阵持续不断的呻吟声，终于传到了顾冠中的耳中。
王座上的老者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眸，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瞳孔深邃如寒潭，眼白处布满了细密的红丝，显然是常年苦修所致，可目光扫过之处，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仿佛能穿透人的皮囊，直抵内心深处。
他的目光落在顾七阳身上，起初还有些茫然，似乎没认出这个形容枯槁的少年就是自己的儿子。但当看清顾七阳胸前的血迹和那副惨状时，顾冠中的眼眸骤然一凝！
“唰！”
一道残影闪过，原本坐在王座上的顾冠中，瞬间便出现在三人面前。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甚至没带起一丝风，仿佛只是瞬间移动一般，九段星者巅峰的气势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压得那两个手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顾冠中没有看那两个手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顾七阳身上。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顾七阳胸前的血迹，又碰了碰他无力垂下的左臂，当感受到那紊乱的星力和断裂的骨骼时，顾冠中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眼中的寒意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七阳，”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听到父亲熟悉的声音，顾七阳一直强撑的情绪终于崩溃了。他“呜呜”一声哭了出来，眼泪混合着冷汗滚落，带着无尽的委屈：“爹……呜呜……你可要替孩儿报仇啊……孩儿快被人打死了……”
他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全然没了往日的嚣张，只剩下一个受伤孩子的无助。
顾冠中看着儿子哭得通红的眼睛，心中的怒火如同岩浆般翻涌。顾七阳是他唯一的儿子，自小娇生惯养，从未受过半点委屈，如今竟被人打成这样，这简直是在打他顾冠中的脸！
但他终究是一派掌门，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拍了拍顾七阳的后背，沉声道：“你先别伤心了，快告诉爹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如此大胆，敢伤我的长子？”
顾七阳抽抽噎噎地，断断续续地将白日里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从去铁匠铺取刀，到与老者争执，再到沐暃出手阻拦，最后两人交手，自己被对方两式刀招重创……他添油加醋地描述了沐暃的“嚣张跋扈”，却对自己先寻衅滋事、强要砸店的事一笔带过。
“……就是这样，那小子明明只有五段星者的修为，却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刀招诡异得很，最后竟然……竟然伤了我……”顾七阳越说越气，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顾冠中听完，脸色铁青，周身的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他猛地一拍旁边的立柱，“砰”的一声巨响，坚硬的红木立柱竟被他拍出一个深深的手印！
“哼，岂有此理！”顾冠中怒喝一声，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震耳欲聋的威势，“竟敢在器城的地界伤我顾冠中的儿子，真当我枯崖派是好欺负的吗？”
他看向顾七阳，眼神锐利如刀：“你确定他只是五段星者？没有隐藏修为？”
“确定！”顾七阳肯定地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不甘，“我能感觉到他的星力波动，确实只有五段，可他的刀招太邪门了，我……我就是败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显然对败给一个低阶星者感到羞耻。
顾冠中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五段星者能重创七段星者，甚至逼得七段星者动用秘法提升到九段都未能取胜？这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除非……那小子的功法或战技，远超同阶。
“看来，是我枯崖派太久没出手，让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忘了我们的厉害。”顾冠中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这样吧，我派顾卢大长老随你一同前往。明日，就让他和你一起去会会那几个毛头小子。”
顾七阳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迟疑地问道：“大长老……他能行吗？那小子虽然修为低，可手段太诡异了……”
“啪！”
顾冠中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虽然没用力，却带着十足的威慑。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冠中瞪着他，语气严厉，“你在怀疑大长老的实力？”
顾七阳被打得一愣，连忙低下头，捂着脸颊道：“没有没有！孩儿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被沐暃打怕了，心里有些发怵而已。
顾冠中冷哼一声，缓了缓语气道：“你大长老可是八段星者巅峰的修为，只差一步就能晋入九段。他这些年一直在闭关冲击九段，明日正好出关。有他出手，收拾那几个毛头小子，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别说那小子只是五段星者，就算他是六段、七段，在你大长老面前，也只有跪地求饶的份！”
顾七阳听到“八段星者巅峰”几个字，终于放下心来。他知道大长老的厉害，那可是枯崖派除了父亲之外，实力最强的人，据说一只手就能捏死七段星者。有大长老出马，定能将那小子碎尸万段！
“谢谢爹！”顾七阳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明日，我一定要让那小子尝尝我的厉害！”
顾冠中看着儿子眼中的恨意，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抬手一挥，一道柔和的星力注入顾七阳体内，缓解了他的疼痛：“先下去疗伤吧，明日你就随大长老一同出发。”
“是！”顾七阳恭敬地应道，被两个手下再次搀扶着，踉踉跄跄地退出了大殿。
大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顾冠中站在原地，望着儿子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
他缓缓走到王座旁坐下，重新闭上眼，可这次，却再也无法像之前那般平静。
五段星者……能重创七段……
顾冠中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管你是谁，敢伤我顾冠中的儿子，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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