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角树的叶子已经绿得发深,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隙,在地上织出晃动的光斑。陆铮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捏着个橙黄色的软球——这是刘军医特意让人捎来的训练用球,分量轻,弹性好,最适合恢复期的投掷练习。
“先试试平抛。”沈念薇站在他对面三米远的地方,张开双臂比出个圆圈,“往我怀里扔,不用太用力。”
陆铮点点头,左手握住软球。球的表面带着细密的纹路,蹭得掌心有些痒。他试着把手臂往后拉,肘部刚弯到九十度,肩膀就传来熟悉的钝痛,像有条筋被慢慢扯紧。他深吸一口气,借着转身的力道,猛地将球推了出去。
软球没飞多远,刚过两米就往下坠,“啪”地落在地上,滚到沈念薇脚边。
“胳膊别太僵。”沈念薇捡起球扔回来,声音里带着笑意,“想象成给我递东西,不用使劲。”
陆铮捡起球,指腹摩挲着球面的纹路。这些天他的左臂已经能做简单的投掷动作,但总像隔着层什么,力气使不到正地方。就像小时候学打弹弓,明明瞄准了靶心,石子却总往旁边偏,急得他直跺脚,还是陆爷爷握着他的手,教他“用腰劲带胳膊,别光靠手”。
“再试一次。”他往后退了半步,这次没急于抬手,而是先转动腰部,感受身体的协调性。春风吹过,皂角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在给他打节拍。他猛地转身,左臂顺势前送,软球带着弧线飞出去,擦着沈念薇的指尖落在她怀里。
“中了!”沈念薇举着球跳起来,脸上的笑比阳光还亮,“这次用对劲儿了!”
陆铮的额角沁出薄汗,却忍不住跟着笑了。他甩了甩左臂,刚才发力的瞬间,似乎摸到了点门道——不是硬扛着疼痛较劲,而是像流水绕开石头,顺着身体的惯性借力。这种感觉很微妙,像在混沌里忽然摸到了线头。
整个上午,院子里都回荡着软球落地的噗噗声。陆铮的动作从僵硬到逐渐流畅,软球飞过的距离也从两米、三米,慢慢增加到五米。沈念薇捡球捡得气喘吁吁,额前的碎发都被汗粘住了,却乐此不疲,每次接住球都要喊一声“好球”,像个最尽职的啦啦队。
“歇会儿吧。”陆铮见她脸颊通红,把手里的球往石桌上一放,“再练该累着了。”
沈念薇挨着他坐下,从布包里掏出水壶递过去。“你才该歇歇,胳膊都红了。”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左臂上,袖子被汗水浸得发深,紧贴着肌肉的轮廓,能看到里面微微隆起的线条——那是肌肉在慢慢恢复的迹象。
陆铮喝了口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很稳。他忽然想起昨天去训练场,王排长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上面写着“下月初考核匍匐,想请您来做裁判”。那时他没敢应,怕自己的胳膊撑不住,可现在握着软球,掌心残留的弹性让他忽然有了底气。
“下月初,陪我去趟训练场。”他看着沈念薇,眼神里带着笃定,“王排长他们考核,我得去看看。”
沈念薇的眼睛亮了:“是不是可以……”
“还不能做什么。”陆铮打断她,嘴角却带着笑,“但至少能站在旁边,给他们喊喊加油。”
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陆铮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左手搭在扶手上,手指随着皂角叶的晃动轻轻动着。沈念薇坐在旁边翻他的康复记录,忽然发现这半个月的进步快得惊人——从“握力八公斤”到“能投掷五米”,纸页上的字迹越来越流畅,连她画的小红旗都比以前鲜艳了。
“吴妈说,下午有雨。”她抬头望了望天,云层开始变厚,阳光被遮得有些淡,“咱们把晾着的训练服收进来吧。”
陆铮站起身,刚要去拿竹竿,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是王排长,手里抱着个纸箱子,跑得满头大汗:“陆哥!您看我给您带什么来了?”
箱子打开,里面是副崭新的护肘和护肩,深蓝色的,带着部队后勤处的标签。“这是营里刚发的新款,我多领了一套,您训练时戴着,能护着点。”王排长挠着头,眼神里带着不好意思,“昨天看您指导时胳膊还不太方便……”
陆铮拿起护肘,指尖触到里面厚厚的海绵,忽然想起自己刚入伍时,王排长还是个新兵,训练总跟不上,是他把自己的旧护具送给了他。没想到现在反过来,轮到这小子给自己送东西了。
“替我谢谢营里。”他把护肘放回箱子,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温和,“下月初考核,我一定去。”
王排长眼睛一亮,差点蹦起来:“真的?那我跟兄弟们说去!他们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
他跑出去时,脚步轻快得像踩在弹簧上,沈念薇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捂住嘴笑了:“你看你,现在像个真正的‘指导’了。”
陆铮没说话,只是拿起护肘,试着往左臂上套。护肘的松紧正好,厚厚的海绵裹住肘部,刚才训练的酸痛似乎都轻了些。他忽然站起身,走到院子中央,拿起软球,这次没做任何准备,转身就扔。
软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正好落在沈念薇怀里。
“七米。”沈念薇举着球,声音里带着惊喜,“比刚才又远了两米!”
陆铮的胸膛微微起伏,左臂虽然还在发颤,却不再是失控的抖,而是发力后的正常反应。他忽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其实就像这软球的轨迹,只要找对了方向,总能一点点往前挪,哪怕慢些,也是在靠近目标。
傍晚果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皂角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陆铮坐在窗边,看着雨珠顺着玻璃往下滑,左手戴着新护肘,正慢慢弯曲手臂。沈念薇坐在旁边,给他读报纸上的天气预报,说这雨能下透了,正好给地里的麦子解渴。
“你看。”陆铮忽然抬起左手,护肘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能弯到这个程度了。”
沈念薇凑过去看,他的肘部已经能弯到一百二十度,虽然还带着滞涩,却比上周进步了太多。她拿起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四月二日,投掷距离七米,肘部弯曲度达标。”写完,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彩虹——这是她新学会的画法,说雨后总会有彩虹。
陆铮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彩虹,忽然伸手,用左手轻轻碰了碰沈念薇的头发。动作比上次稳了些,指尖带着护肘的温度,蹭得她耳尖发烫。
“等雨停了,去后山看看吧。”他的声音很轻,被雨声衬得格外清晰,“你不是说野桃花该开了吗?”
沈念薇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望进他的眼睛。灯光落在他眼底,像盛着揉碎的星光,那里藏着她等了很久的期待。她用力点头,看着窗外的雨帘,忽然觉得这雨声就像倒计时,等雨停了,等桃花开了,总有更多的惊喜在前面等着他们。
雨还在下,却挡不住皂角树生长的势头。沈念薇看着陆铮专注练习的左手,忽然明白,有些康复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奇迹,是无数个这样的雨天里,他握着软球反复投掷的坚持,是她在笔记本上画下的每一个红圈和彩虹,是那些藏在雨声、风声、树叶声里的,不慌不忙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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