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安与唐穗穗兄妹二人,在听见厉惊鸿那番看似客气、实则将吴升夫妇架在火上烤的言语后,心中顿时涌起强烈的不快与愤懑。
他们本就不愿来参加这由厉惊鸿主导的所谓聚会,这分明就是一种强势的外来者对本地势力圈的强行介入和彰显影响力的行为。
厉惊鸿身为云霞州霸刀山庄的人,却在这碧波郡的琉璃仙岛上反客为主,摆出东道主的姿态,这种“鸠占鹊巢”的行径,本身就让他们这些出身云霞州、却更重规矩的御龙山庄弟子感到不适。
厉惊鸿可以厚着脸皮做这种事,但他们却觉得脸上无光。
而现在,厉惊鸿更是图穷匕见,拿出那劳什子“才情花”,美其名曰助兴,实则就是要逼吴升当众测试天赋,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这摆明了是不想让吴升及其背后的蓬莱仙岛、镇玄司下得了台!
唐秋安心中暗骂:“这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怨?大家同为人族修士,眼下妖魔环伺,正应同气连枝,共御外辱才是!为何非要搞这些内斗倾轧、让人难堪的把戏?果真是疯子行径,难以理喻!”
然而,他们人微言轻,此刻纵有千般不满,万般同情,也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与师妹交换了一个充满担忧与同情的眼神,默默地看着被推至风口浪尖的吴升与采言薇。
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被厉惊鸿以礼数为名架起来,拒绝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只会落人口实,显得怯懦或无礼。
采言薇冰雪聪明,岂能不知眼下局势?
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既然躲不过,那便坦然面对。自己的天赋如何,她心中有数,纵然公开,也无甚可怕。至于是否会暴露一些修炼上的细节或秘密与眼前必须维护的尊严相比,似乎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就欲站起身来,替自己的相公接下这明枪暗箭。
然而,就在她纤柔的身躯刚刚微动,一只温暖而沉稳的手掌,却先一步轻轻拦在了她的身前。
采言薇微微一怔,侧首望去,只见吴升盘膝而坐的姿势未变,只是上半身挺直,伸出的左手手掌平静地横亘在她与众人视线之间,形成了一个无声却坚定的屏障。
“爱妻今日身体略有不适,此等小事,为夫代劳即可。”吴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安静下来的雅阁。
他的目光并未看向采言薇,而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淡漠,直视着场地中央的厉惊鸿。
采言薇睫毛一颤。
她身体不适?有恙在身?她自己怎么不知道?但看着吴升那宽阔而挺拔的背影,感受着他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维护之意,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划过心田。
他这是在保护自己的,将本可能指向她的锋芒,主动揽到了自己身上?
厉惊鸿显然也没料到吴升会来这一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瞬间绽放出更加灿烂的笑容,那笑容深处,是毫不掩饰的讥诮与得意。
他要的就是吴升站出来!
采言薇天赋如何,他或许有所耳闻,未必能让其轻易出丑,但这个来自外界的、修炼时日尚短的吴升,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哈哈!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厉惊鸿抚掌笑道,语气轻快,“夫妻本为一体,妻子若有恙,丈夫挺身而出,乃是天经地义!吴兄果然有担当!那么,便请吴兄一试,让我等也见识一下镇玄司英才的风采!请——”
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姿态做得十足。
吴升面色如常,只是淡淡回了一个“好”字。
随即,他在全场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纯粹看热闹的目光注视下,从容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袍,步履平稳地走向场地中央,站在了厉惊鸿的对面。
吴升的这一举动,立刻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和议论。
“啧,这吴升……倒是有几分胆色和担当。”
“是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这是要把所有压力自己扛下来,保护采仙子啊。”
“作为一个丈夫,此举无可指摘,甚至值得称道。镇玄司出来的人,这份心性倒是不差。”
然而,称赞之余,更多的则是担忧和并不看好的叹息。
“可是光有担当无用啊。厉惊鸿摆明了是要让他难堪。”
“是啊,厉惊鸿乃是霸刀山庄倾力培养的天才,二十四岁的四品灵体脏腑境,体魄接近十四万!这天赋绝对是顶尖之列。”
“唉,勇气可嘉,但恐怕结局……难以乐观啊。”
“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在众人复杂目光的聚焦下,吴升却并未立刻按照厉惊鸿的指导去测试那才情花。
他站定之后,目光平静地看向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笑容的厉惊鸿,忽然开口,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厉道友。”
吴升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在吴某献丑之前,倒是有一事好奇。不知厉道友你自身的才情,又是几寸呢?”
此话一出,满场皆静!
厉惊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哦?我的才情是几寸?哈哈,吴升兄台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他心中快速盘算,这小子想干什么?临死前还想拉我下水?
吴升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将目光转向在场的其他人,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看似随和实则带着某种深意的笑容,朗声说道:“既然今日诸位同道齐聚于此,兴致都如此之高,对这才情花这般感兴趣,吴某觉得,光是厉道友一人出彩头,未免有些单调,也难以尽兴。”
他顿了顿,环视一圈,将众人脸上的好奇与疑惑收入眼底,才缓缓继续道:“常言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要玩,不如我们在这件事上,再多添些彩头如何?”
“这样既能助兴,或许也能更好地促进我等年轻一辈之间的感情交流?”
厉惊鸿眉头微挑,心中冷笑更甚,脸上却故作好奇:“噢?吴兄的意思是?”
吴升的目光重新落回厉惊鸿脸上,笑容不变:“很简单,不知在场的诸位,觉得是我吴升的才情会更高一些,还是厉道友你的才情更胜一筹呢?”
“哗——!”
这话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水,整个雅阁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表情都在这一刻变得极其精彩!
惊愕、诧异、不可思议、玩味、兴奋……种种情绪交织在每一张脸上!
哟!
胆子肥的呢!
瞧瞧吴升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测试天赋了!这是公然向厉惊鸿发起挑战!是要当场比拼天赋高低!
而且,他这话里的机锋极为明显。
你不是想测我吗?可以。但凭什么只测我?要测,就连你一起测!
咱们俩当着大家的面,一起亮亮相!
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才情更高!
这简直是将厉惊鸿精心设计的、针对他一个人的阳谋,瞬间变成了一场两人之间的公开对决!
将他自己从被动承受的猎物位置,硬生生拉到了与厉惊鸿平起平坐的对手席上!
这一手反击,不可谓不犀利,不可谓不大胆!
但……这也极其危险!这相当于把自己逼到了绝路上!因为这场对决的前提是,吴升必须对自己的天赋有着绝对的自信!
如果他的天赋真的不如厉惊鸿,或者哪怕只是持平,那么在厉惊鸿早有准备、并且明显天赋极强的情况下,吴升此举无异于自取其辱,会让自己输得更惨、更难堪!
这就好比一个弱者向强者挑战掰手腕,结果只会被瞬间碾压,成为更大的笑话!
厉惊鸿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吴升的意图。
他先是一愣,随即心中涌起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致的荒谬和嘲讽!
“狗急跳墙!”这四个字瞬间划过厉惊鸿的脑海。
在他看来,吴升这就是被逼到绝境后,失去了理智,想要用这种同归于尽式的愚蠢方法来反抗!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一个修炼没几年的外界之人,也配和我霸刀山庄的天才比拼天赋?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看来这镇玄司推出来的人,也不过如此,徒有虚表,内里却是个沉不住气的蠢货!
想通此节,厉惊鸿不由得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得意:“哈哈!可以!当然可以!吴升兄台果然有趣!这个提议甚好!甚合我意!”
他笑声一收,目光如同老父亲般扫过全场众人,看着他们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心中更是快意,朗声道:“那么,就依吴升兄台所言!在场的诸位,都听清楚了!”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吴升:“现在,请大家做个选择!”
“如果你们认为,最终是我厉惊鸿的才情更高,那么,就请站到我这一边来!”
“如果你们认为,是吴升兄台的才情更胜一筹,那么,就请站到吴兄那边去!”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张扬,甚至带着一丝蛊惑:“光站队多没意思?”
“既然是助兴,自然要有点彩头!诸位站队的同时,不妨也将各自愿意拿出的赌注放在桌上!”
“可以是灵石、丹药、符箓、材料,甚至是某些承诺或信息,只要双方认可其价值即可!”
“到时候,我们根据双方押注物品的总价值,赢的一方,可以按照各自押注的比例,瓜分输掉一方的所有赌注,换言之,你押得越多,若是赢了,得到的好处也就越多!”
厉惊鸿满面春风,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大获全胜、吴升输得底朝天的场景:“如何?这样是不是比干巴巴的测试要有趣得多?也更能体现我等修士的豪爽与气魄?!”
他这话一出,现场的气氛彻底被点燃了!但也变得更加复杂和诡异!
众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如同潮水般涌起:
“这……这吴升是疯了吗?居然主动提出和厉惊鸿比天赋?”
“厉惊鸿的天赋还需要说吗?霸刀山庄年轻一代领军人物之一,十四万钧体魄,这才情能低了?”
“话不能这么说!这才情花测的是天赋潜力,或者说与道韵的亲和力,又不是直接比现在的修为实力!”
“吴升来自镇玄司,能被选中与蓬莱仙岛联姻,说不定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对啊!修炼时间短,不代表天赋差!”
“也许他只是起步晚,但天赋异禀呢?否则镇玄司和蓬莱仙岛怎么会如此看重他?”
“有道理!完全有可能吴升的天赋潜力,真的比厉惊鸿还要恐怖!只是需要时间成长!”
理智上分析,吴升敢于提出这种赌局,或许真的有所依仗?
这让他们心中不免产生了一丝动摇和期待。
然而,想归想,当真正需要做出选择,需要拿出真金白银的赌注时,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现实是残酷的。
厉惊鸿背后是如日中天的霸刀山庄,他本人更是实力强横、睚眦必报。
此刻若是站队吴升,岂不是明着打厉惊鸿和霸刀山庄的脸?以后还想不想在云霞州乃至北疆混了?
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存在的高天赋,去得罪一个眼前实实在在的强敌和其背后的庞大势力,这笔账,只要不傻,谁都会算。
而吴升这边,虽然代表镇玄司和蓬莱仙岛,但镇玄司毕竟是官方机构,理论上应当更为讲道理。
不至于因为这种娱乐性质的赌局就秋后算账吧?更何况,厉惊鸿赢面看起来确实更大!
押注厉惊鸿,既能讨好霸刀山庄,赢面又大,何乐而不为?
于是,在短暂的骚动和犹豫之后,现场出现了极其鲜明的一幕。
霸刀山庄的弟子们自然是毫不犹豫,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容,纷纷起身,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灵石袋、丹药瓶、甚至一些闪着宝光的材料,大大方方地放在了厉惊鸿身前的空地上,然后站到了厉惊鸿身后,眼神倨傲地看着对面。
紧接着,那些与霸刀山庄交好,或者有心巴结的宗门弟子,也陆续做出了选择。
他们脸上或许带着一丝歉意,或许根本毫无波澜,但行动却无比统一。
走向厉惊鸿那边,并拿出价值不菲的赌注。
有一个、便有两个、三个……
厉惊鸿身后的队伍越来越长,他身前的赌注也堆起了小小的一堆,灵石的光芒、丹药的香气、材料的宝光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丰厚。
厉惊鸿本人,更是志得意满,负手而立,用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目光看着依旧独自站在对面的吴升。
而吴升这边……
除了他本人,以及依旧坐在原处、脸色凝重担忧的采言薇、唐秋安、唐穗穗四人之外,竟再无一人站过来!
整个雅阁内,抛开吴升和厉惊鸿这两位当事人,以及采言薇、唐秋安、唐穗穗这三位明显与吴升关系亲近之人,总共还有三十二人。
此刻,这三十二人,竟然全部,无一例外地,选择了站在厉惊鸿那一边!
他们用行动表明了态度,口头上可以同情你,可以分析你或许有天赋,但真到了要付出代价、站队表态的时候,对不起,我们选择实力更强、背景更硬、赢面更大的厉惊鸿。
以至于整个场地,形成了极其悬殊的对比。
一边是厉惊鸿以及他身后黑压压的三十多人,身前堆满赌注,气势汹汹。
另一边,只有吴升一人孑然而立,身前空空如也。
厉惊鸿看着这众望所归的场面,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他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对着吴升说道:“吴兄,你看大家似乎都比较看好厉某啊。”
“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你现在认输,或许还来得及?免得等会儿结果出来,面子上太过难看啊?哈哈哈哈哈!”
笑声刺耳。
面对几乎一边倒的站队和厉惊鸿那毫不掩饰的嘲讽,吴升波澜不惊。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厉惊鸿身后那黑压压的人群,尤其是在其中八九个身着碧波郡本地宗门服饰的弟子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心中了然。
这八九人,按理说,同属碧波郡修行界,面对云霞州霸刀山庄厉惊鸿这般强势的外来者,纵使宗门内部或有龃龉,在外人面前,多少也应存有几分同气连枝的默契.
即便不公开支持他吴升,至少也应保持中立,可眼下,他们却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厉惊鸿一边。
这无声的行动,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揭示了碧波郡九大宗门内部并非铁板一块,甚至可能存在着亲善霸刀山庄的势力。
这对于代表镇玄司、与蓬莱仙岛联姻的吴升而言,是一个需要留意的信号。
“如此也好。”
吴升心中默道,“既然躲不过,那便坦然面对,借此机会,看清些人心动向,也非坏事。”
而他之所以提出这看似疯狂的赌局,更深一层用意,便是要将计就计。
厉惊鸿想让他难堪,他便反过来,要将这难堪化为实实在在的利益。
既然对方设下擂台,赌注又如此丰厚,那不趁机捞上一笔,岂非对不起对方这番盛情。
想到此处,吴升不再犹豫。
他缓缓抬起右手,随意地将一直佩在腰侧的那柄连鞘长剑解下。
剑鞘古朴,并无过多装饰。
他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极其稳定地拂过冰凉的剑柄,仿佛在抚摸老友的脊背。
随即,他手腕轻轻一抖,剑鸣响起,长剑应声出鞘三寸。
剑身并非雪亮,而是泛着一种内敛的暗金色流光,剑脊之上,隐约有细密如星辰的天然纹路闪烁,一股森然锐利却又沉稳厚重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仅仅是出鞘三寸,那股锋芒已让离得近的几人肌肤生寒!
“此剑,无名。”
吴升的声音平静无波,“乃镇玄司天工坊大师亲手锻造,持此剑,四品元罡境内,可保无忧。”
话音落下,他手腕再震,长剑悄无声息地归鞘,仿佛从未出过。
随即,他轻轻地将这柄价值连城的四品宝剑,放在了身前的空地上。
动作随意得仿佛放下的不是神兵利器,而是一根普通的木棍。
这一举动,让原本还有些喧闹的雅阁,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柄静静躺在地上的无名之剑!
四品上等宝剑!镇玄司大师锻造!可保四品无忧!这吴升是疯了吗?!
竟然将自己的随身佩剑,而且是如此珍贵的佩剑,拿出来做赌注?!这已不仅仅是赌注,这简直是在赌上武者的尊严和半条性命!对于一个真正的剑修而言,剑在人在!他怎敢?!
然而,更让众人震惊的还在后面。
一直安静坐在吴升身后的采言薇,在吴升放下佩剑的下一刻,便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
她步履轻盈却坚定地走到吴升身边,默默地将自己手中那柄青竹骨、星月纹的油纸伞,轻轻地放在了无名之剑的旁边。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微微侧首,看向吴升,清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相公既已押上佩剑,妾身自当追随。此伞虽不及秋水珍贵,却也是妾身常用之物。”
顿了顿,她补充道,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我,站在我相公这边。”
这下,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如果说吴升的举动是疯狂,那采言薇这毫不犹豫的跟随,简直就是将这场疯狂推向了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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