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落了整夜。谢怜推窗时,见院墙上的牵念藤又抽出新绿,嫩得能掐出水来,叶片上滚动的雨珠,映着巷口的灯笼,像是把碎星子撒在了藤上。
“红妆寨的花籽发了芽。”花城端着两碗热粥从厨房出来,白瓷碗上印着淡金色的眼睛图案,是极北的匠人新烧制的。他把粥放在石桌上,碗沿冒着热气,混着桂花的甜香,“少年托人带信说,今年的不谢花要试着往平沙驿移栽,让驿站的石架也染上点红绒花的颜色。”
谢怜拿起汤匙,粥里卧着颗红枣,甜得恰到好处。他望向院角那株不谢花,灵狐长眠的地方,新抽出的枝条上缀着颗小小的花苞,像是个害羞的姑娘,藏在老叶后面。镇上的孩子们常来这儿,偷偷往土里埋些糖果纸、小石子,说要给灵狐当玩伴,埋得最多的,是牵念藤的种子,如今已在花树下长出片小小的绿苗。
“客栈的少年要成婚了。”花城忽然道,指尖拂过石桌上的雨痕,“说想请我们去喝喜酒,还说要在新房的墙上挂幅红绒花绣品,就像当年红妆寨的姑娘们绣的那样。”
谢怜笑了:“那得提前备好贺礼。”
他们备的贺礼,是两株刚育好的花苗——一株红绒花,一株牵念藤,用断城墟的陶盆装着,盆底刻着“岁岁平安”四个字。送贺礼那天,客栈里挤满了人,穿胡服的老者——胡服姑娘的来孙已是满头白发——正用狼毫笔在红绸上写字,字迹苍劲有力:“花开花落寻常事,最是人间留得住。”
新房的墙上,果然挂着幅红绒花绣品,绣的是不夜城的石桥,桥上有两个牵手的人影,肩头趴着只灵狐,桥栏杆的名字旁,开满了各色的花。“是寨子里的老婆婆们合力绣的。”新娘红着脸解释,手里的帕子上绣着朵小小的玉兰花,针脚细密,像极了瑶儿当年的手艺。
婚宴上,糖画摊的少年送来了新做的糖人,是对新人的模样,背景是漫天的红绒花,花心里藏着个“安”字。“我爷爷说,最好的糖要慢慢熬,最好的日子要慢慢过。”他笑着把糖人递给孩子们,糖浆的甜香漫开来,与席间的酒香、花香缠在一起,暖得人心头发颤。
雨又开始下了,不大,像牛毛似的,落在石桥的栏杆上,打湿了那些刻满名字的石头。守桥的老丈——当年那个垂髫小儿,如今已拄着拐杖——正用布擦拭碑顶的蓝宝石,宝石被雨水洗得透亮,里面映着不夜城的灯火,像个小小的银河。
“这雨好啊,能让花长得更旺。”老丈笑着指了指桥下,几个孩子正冒着雨,在石板上画着那枚被繁花环绕的符号,符号中心,依旧是两个牵手的人影,“你看,不管过多少年,这画总有人记得怎么画。”
回到小院时,雨已经停了。天边挂着道彩虹,一头连着红妆寨的方向,一头落在不夜城的巷口,虹光里仿佛有无数花瓣在飞舞,红的、白的、粉的,像是所有被记住的花,都赶来赴这场春天的约。
谢怜坐在廊下,看着花城给那株不谢花浇水,水珠从花瓣上滚落,滴在灵狐长眠的土里,发出“嗒”的轻响,像是在回应。墙上的牵念藤趁着雨势,又往上爬了些,新叶舒展着,像是在拥抱这寻常的岁月。
“明天去紫雾森林看看吧。”谢怜忽然道,“听说灵狐的孩子们又生了小狐狸,眼睛亮得像极北的星。”
花城回过头,眼底的笑意像雨后的阳光,温暖得恰到好处:“好。”
夜色渐深,不夜城的灯火次第亮起,与天上的星光、天边的虹光连成一片。远处传来客栈的欢笑声、糖画摊的吆喝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混在一起,织成首最寻常也最动人的诗。
路还在向前,故事还在继续。但谢怜知道,那些所谓的远方与永恒,从来都不在遥不可及的地方,而在这一碗热粥的温度里,在一朵花的绽放里,在身边人的笑容里,在每个被认真度过的寻常日子里。
这些寻常岁月,本就是最动人的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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