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的驼铃在沙砾上滚出细碎的响时,绿洲的风正卷着槐花瓣,往新搭的花架上扑。谢怜牵着马走在最前面,靴底沾着的不夜城泥土,混着绿洲的黄沙,竟在地上踩出串带着花影的脚印——那是临行前孩子们塞给他的花籽,不知何时从布囊里漏了出来,在马蹄扬起的尘里发了芽。
“快看!是牵念藤!”商队里的少年指着远处的沙丘喊。果然有淡紫色的藤蔓从沙缝里钻出来,顺着风的方向往绿洲里爬,藤叶上还沾着片干枯的望归花瓣,想必是从岛礁一路漂来的。花城翻身下马,指尖抚过藤蔓的卷须,忽然笑了:“它比我们先到。”
绿洲中央的泉眼旁,早已围满了人。为首的老者捧着块刻花的木牌,牌上的“花影永恒”四个字还泛着新木的白,边缘却缠着圈紫雾森林的狼毛——是去年商队带来的礼物,如今竟与本地的沙棘藤缠成了团。“等了三个多月,”老者把木牌插进泉边的土里,“就盼着你们带的花籽,能在这沙窝里扎根。”
孩子们涌上来,手里举着各式各样的花器:陶土罐里养着平沙驿的不谢花,椰壳碗里盛着沉雪祠的梅瓣,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把紫雾森林的狼尾草编进了草帽,帽檐下藏着颗红绒花籽,正是瑶儿花树结的那种。
“阿爷说,把花籽埋在泉眼边,就能长出会讲故事的树。”小姑娘踮着脚往谢怜手里塞花籽,掌心的汗把花籽浸得发亮,“就像不夜城的故事阁那样,让风把故事带给骆驼和沙雀。”
谢怜蹲下身,和她一起把花籽埋进湿润的泥土里。泉眼的水顺着沙沟漫过来,刚埋好的花籽就冒出点嫩白的芽,惹得孩子们围着拍手。花城在一旁铺开带来的长卷,卷上的环形花图在阳光下舒展,绿洲的位置恰好留着块空白,此刻正被泉眼的水光映出片浅浅的绿。
午后的阳光晒得沙砾发烫时,新搭的花架下已摆开了长案。老者端来用沙枣酿的酒,酒碗沿沾着圈槐花粉,谢怜抿了口,竟尝出点紫雾森林的草木气——原来去年商队带来的狼尾草籽,被风吹进了沙枣林,此刻正混在酒香里漫出来。
“我们也有新故事啦!”个裹着蓝布头巾的少女跑过来,手里举着片晒干的槐树叶,叶面上用炭笔写着“沙雀衔花籽,飞过三座山”。她指着远处的沙丘说,上个月有群沙雀把望归花籽叼到了山那边,如今那里已冒出片蓝紫色的花,像把岛礁的海搬到了沙漠里。
花城取出狼毫笔,在新带的竹简上记下这个故事。笔尖蘸的墨里掺了点绿洲的泉水,写出来的字边缘竟晕出点绿意,与长卷上的花影渐渐融在一起。谢怜看着他写字的侧影,忽然发现他发间别着朵小小的沙棘花,是刚才那小姑娘偷偷插上的,金黄的花瓣在风里轻轻颤,像颗会发光的星。
暮色漫过沙丘时,泉眼旁燃起了篝火。老者用槐树枝在沙上画了幅巨大的花图:不夜城的故事阁连着绿洲的泉眼,中间用牵念藤串起沉雪祠、平沙驿、紫雾森林、港口和岛礁,最后在图的尽头画了片海,海上漂着只插满花的船。
“这是我们的‘花路图’,”老者往火里添了块檀香木,烟里竟飘着点桂花香——是花城带来的不夜城香料,“以后无论谁来,都能顺着花影找到回家的路。”
孩子们举着糖画在花图上跑,是糖画匠玄孙新创的样式:骆驼的驼峰上驮着故事阁,尾巴上缠着牵念藤,嘴里衔着颗红果。糖渣掉在沙上,引来几只沙雀,雀喙上沾着的花粉,一半是绿洲的槐花,一半是不夜城的桂花。
夜深时,谢怜和花城坐在泉眼旁。新埋的花籽已长出寸许高的苗,叶片上的露水在月光里闪,像无数双眼睛在眨。远处的沙丘上,牵念藤还在悄悄生长,藤尖的卷须朝着不夜城的方向,仿佛在丈量家的距离。
“这里的花,比别处的更倔。”谢怜望着那些顶着沙砾的嫩芽笑。
花城往他手里放了颗刚捡的沙枣,枣肉的甜混着点涩:“越倔,越能扎根。”
风穿过花架,卷着槐花瓣落在铺开的长卷上。谢怜忽然想起出发前,念禾的曾孙在卷末添的那笔:“路无尽头,花有归途。”此刻看来,那些被花籽记下的路,那些被风带走的故事,其实都在往同一个地方去——往有人记得、有人牵挂、有人愿意把新故事写下去的地方去。
黎明前的星子还亮着时,商队已开始收拾行囊。孩子们把新拓的“花路图”塞进谢怜的布囊,里面还裹着片槐树叶,叶面上写着“明年此时,花架下等你们”。老者往马背上挂了个陶瓶,里面盛着泉眼的水,瓶身上刻着行小字:“带它去看看不夜城的桂。”
牵念藤的新枝缠上了马的缰绳,像在悄悄挽留。谢怜翻身上马时,一片槐花瓣落在他的衣襟上,与临行前沾着的不夜城桂花,在晨光里叠成了小小的花影。
“下一站,”花城的声音混着驼铃响,“回不夜城?”
谢怜回头望了眼绿洲,泉眼旁的花苗在风里轻轻晃,像在点头。“回不夜城,”他笑着收紧缰绳,“告诉那里的花,绿洲的故事,已经开了头。”
驼铃在身后渐远,马蹄扬起的尘里,新露出的花籽又开始发芽。这条路还长,带着旧岁的花影,牵着新程的暖,而他们和那些花,终将把未完的故事,写进更远的岁月里,写进每一片等待花开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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