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雪祠的梅林已落了半地残红,却有新的花苞在枝头攒着,像把未燃尽的火。守祠的老人正蹲在石阶上,用松针扫着花瓣,扫到祠门门槛时忽然停住——那里嵌着片红绒花瓣,边缘已被踏得有些发白,却仍带着紫雾森林的草木气。
“是小狼们带来的吧?”老人抬头看见谢怜和花城,手里的松针轻轻晃了晃,“昨夜听见梅林里有狼嗥,不像是饿了,倒像在报信。”
谢怜低头去看那片红绒花,花瓣背面竟粘着根极细的牵念藤须,想必是从紫雾森林一路缠过来的。花城往祠前的香炉里添了把新采的梅蕊,烟气升起时,竟与远处紫雾森林飘来的雾霭缠成了团,团里浮着点粉白,是牵念藤的花瓣。
祠内的供桌上,新摆了只陶碗,碗里盛着半融化的雪,雪水上漂着三朵花:望归花、沙棘花、不谢花,正是港口、绿洲、平沙驿的花。守祠人的孙媳红着脸说:“是商队歇脚时留下的,说要让沉雪祠的梅,也认认这些远路来的花。”
供桌后的石壁上,去年刻的“花影永恒”旁,又添了行新字:“梅骨藏花痕,雪融记旧年”。刻痕里还嵌着点梅瓣碎屑,摸上去温温的,像是刚刻完不久。谢怜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这时,石壁还是光秃秃的,如今再看,那些字与花,早已比石壁本身更像岁月的印记。
“梅林深处的望归花发了芽,”老人引着他们往后山走,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去年从港口带来的花籽,竟在老梅树的树洞里扎了根,开出的花一半像梅,一半像望归,倒是奇了。”
那株老梅树果然不同寻常,黝黑的枝干上既缀着红梅,又挂着粉白的望归花,风过时,两种花瓣簌簌落下,在雪地上织出片斑驳的花毯。树洞里积着层软雪,雪下露出个小小的琉璃瓶,瓶身刻着港口望归阁的模样,想必是花籽原来的家。
“夜里起风时,两种花的香混在一起,”守祠人孙媳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孩子的小手里攥着片望归花瓣,“像在说故事呢,说的是海怎么遇见了雪,花怎么认了亲。”
谢怜往树洞里埋了颗红绒花籽,刚盖好雪,就见花城从行囊里取出那枚刻花的珍珠,放在树桠上。珍珠的光晕里,梅与望归花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竟映出幅小小的花路图,图里的沉雪祠与紫雾森林、港口、绿洲、平沙驿都连着,连起来的线,正是牵念藤的颜色。
傍晚的梅林里,忽然飘来阵糖香。糖画匠玄孙踩着雪来了,手里的糖锅冒着白气,锅里的糖浆里掺了点梅林的雪水,画出来的梅花枝上,缠着牵念藤,藤下卧着只灵狐,狐爪边放着颗红果——是瑶儿花树结的那种。
“阿爷说沉雪祠的故事该带点雪的清,”少年给谢怜递了支糖梅,糖霜在舌尖化开,竟有梅的酸、雪的凉、花的甜,“就像这梅林,看着冷,骨子里却藏着暖。”
孩子们举着糖狐在雪地里跑,糖渣掉在雪上,引来几只麻雀,雀爪上沾着的花粉,一半是红梅,一半是望归花。谢怜看着他们跑远的背影,忽然发现雪地上的脚印里,都嵌着点花瓣,像是花在跟着人走。
月上中天时,雪又开始下了,下得极轻,像怕压坏了梅林里的花。谢怜和花城坐在老梅树下,看着雪花落在望归花上,落在红绒花瓣上,落在石壁的刻字上,竟觉得这雪不是来覆盖的,而是来保存的——保存花的香,保存字的痕,保存所有在寒冷里依旧鲜活的故事。
离开时,守祠的老人往他们行囊里塞了包东西,打开看是些晒干的梅瓣,瓣间夹着张纸条:“梅香能醒花,带它去看看不夜城的桂,让远路的花,也认认故园的香。”
梅林外的雪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串小小的狼爪印,从紫雾森林的方向来,往不夜城的方向去,印子里都嵌着点梅瓣,像在给他们引路。谢怜回头望了眼沉雪祠,祠门门槛上的红绒花还在,在雪光里泛着点微光,像个未完的句点。
他们的马踏着雪往前走,行囊里的梅瓣香混着红绒花的草木气,一路漫开来。前路的雪雾里,已能看见不夜城的轮廓,而沉雪祠的梅香,正随着马蹄扬起的雪尘,融进那段即将回到起点的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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