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皮肤,灌满肺叶,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我趴在粗糙冰冷的沥青面上,贪婪地呼吸着这混杂着雨腥和城市污浊的空气,耳膜里还残留着楼下切割枪的嘶吼和铁门被破开的巨响。
手掌和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擦破了,火辣辣地疼,但这点疼痛此刻微不足道。我连滚带爬地远离那个爬出来的洞口,仿佛那下面正喷涌着地狱的硫磺。
手机屏幕还亮着,微弱的光在广阔的楼顶黑暗中像一只脆弱的萤火虫。【发送失败】的红色叹号刺眼地定格在那里。
失败了。最后一丝侥幸被掐灭。
但……发送是在信号格彻底消失前开始的。数据包……有没有可能……在信号彻底中断前的刹那,已经挤出去了一部分?哪怕只是碎片?一个坐标?一个求救信号?
我不知道。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是此刻唯一能支撑我不至于彻底瘫软下去的东西。
楼下传来模糊的、粗暴的翻找声,东西被砸碎的声响,还有陈琦一声短促得几乎听不见的哀鸣,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他们处理掉“废料”了。
下一个,就是我。
我蜷缩在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后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动,声音大得几乎要暴露我的位置。眼睛死死盯着天台入口的那扇铁门——他们肯定会从那里上来。
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浸泡在冰冷的恐惧里。
但是,那扇门始终紧闭。
只有风声。
还有……另一种声音。
极其细微,却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嗡——
那熟悉的、冰冷的电子蜂鸣声。
不是从楼下传来。
是从……我身上传来。
我猛地低头,疯狂地摸索自己的口袋。不是手机。不是那个刻着星星的塑料棚。
嗡鸣声,带着轻微的震动,来自我外套的内侧口袋。
我颤抖着把手伸进去,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扁平的、绝对不属于我的金属物体。
我把它掏出来。
一个比指甲盖略大的黑色金属薄片,没有任何标识,此刻正躺在我的掌心,发出一圈圈冰冷的、规律性的蓝色光晕,伴随着那催命的嗡鸣。
什么时候?!怎么到我身上的?!
是陈琦?在我推开他扑向电脑的时候?还是更早……在楼道里,那个擦肩而过的黑影?在图书馆,那个掉落的文件夹?
苏芮的眼睛。无处不在。
这个念头像冰锥刺穿天灵盖。
它不仅仅是在报告我的位置。它是在……召唤。
嗡鸣声的频率似乎加快了。
天台入口的铁门依旧死寂。
但我的耳朵,在呼啸的风声中,捕捉到了另一种声音。
来自……空中。
一种低沉的、规律的、越来越近的旋翼破空声。
不是警用直升机那种急促尖锐的噪音。这声音更沉,更闷,带着一种工业化的、冷酷的精准。
我猛地抬起头。
夜空中,雨云低垂,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正从远处逼近,没有闪烁的导航灯,像一只无声的、巨大的金属蝙蝠。它的下方,垂吊着一个模糊的、长方形的、看起来十分沉重的黑色货箱。
无人机。
大型工业无人机。
它不是来搜寻的。
它是来……收取的。
我就是那个被标记好的、正在发出信号的“包裹”。
彻底的冰冷绝望瞬间攫紧了我,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气。逃跑?在这空旷的楼顶,能逃到哪里?对抗?用什么对抗这冰冷的机械造物?
无人机悬停在了楼顶正上方,巨大的旋翼搅起狂风,吹得我几乎睁不开眼,地上的灰尘和碎石四处飞溅。垂吊的货箱底部,红色的指示灯亮起,发出扫描般的射线,精准地锁定了我手中疯狂嗡鸣的追踪器。
货箱底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空间。一条带着钩爪的机械臂,正从黑暗中缓缓降下,朝我伸来。
像死神优雅地伸出祂的镰刀。
我背靠着冰冷锈蚀的通风管道,退无可退。手指下意识地摸进口袋,紧紧攥住了那枚冰冷的、刻着星星的塑料棚。林晚……
就在那冰冷的机械钩爪即将触碰到我衣领的刹那——
呜哇——呜哇——呜哇——
截然不同的、尖锐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像一把利刃,猛地撕破了夜空!数道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从街区不同的路口猛地拐入,迅速逼近这栋旧楼!
无人机的动作猛地一滞。旋翼的噪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程序被打乱般的紊乱。那扫描的红光和正在下降的机械臂都停顿在了半空。
楼下的街道传来急刹车的声音,车门开关的砰砰声,以及通过扩音器传来的、严厉的呵斥声:“楼上的人注意!我们是警察!立刻放弃抵抗!”
他们收到了!那条信息!他们真的收到了!在最后关头!
希望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穿了麻木的绝望。
但下一秒,我的心又猛地沉了下去。
无人机只是停顿了不到两秒。
它顶部的信号灯疯狂闪烁了几下,似乎接收到了某个远程的、更高优先级的指令。
然后,它完全无视了楼下越来越多的警车和警察,那黑洞洞的货箱口和冰冷的机械臂,以一种更加决绝、更加快速的速度,再次朝我压下!
苏芮的命令,高于一切!她要在警察冲上来之前,强行收走“货物”!
“不——!”我发出嘶哑的尖叫,徒劳地向后缩去,后背重重撞在管道上。
就在那机械爪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的、迥异于警笛的枪声,从对面某栋楼的楼顶响起!
一道细微的火线划破夜空!
精准地击中了无人机主体与货箱连接处的关键线路!
火花四溅!
无人机猛地一震,失去了平衡,发出刺耳的故障警报声!垂吊的货箱猛地一歪,机械臂无力地垂下,像条断掉的蛇。那黑洞洞的箱口擦着我的头皮掠过,带起一阵恶风。
它摇晃着,挣扎着,试图提升高度逃离。
楼下,警察的吼声和脚步声已经冲进了楼道,正沿着楼梯快速向上逼近!
对面楼顶,那个开枪的身影一闪而逝,消失在阴影中。
是谁?
我瘫软在冰冷的楼顶上,望着那架冒着黑烟、失控摇摆着试图逃离的无人机,望着楼下越来越多的警灯,听着楼道里越来越近的、沉重而可靠的脚步声。
手里,那个追踪器因为无人机信号的减弱,嗡鸣声变得断断续续,蓝光闪烁不定。
像一颗即将衰竭的心脏。
冰冷的雨滴,开始更大颗地砸落下来,混合着我脸上冰凉的泪水和温热的血液。
结束了?还是……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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