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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犹在所谓的“提取作坊”,并非我想象中偏僻的棚屋或地下室,而是别墅侧翼一个采光极好、设备惊人的现代化实验室。
巨大的玻璃器皿、蜿蜒的不锈钢管道、精密的蒸馏冷凝装置、以及数台我从未见过的、闪烁着指示灯的分析仪器……一切整洁、冰冷、高效,与窗外那片疯狂滋长的玫瑰园形成一种撕裂般的对比。空气里那股甜腥味在这里被提纯放大,混合着酒精和化学试剂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异样芬芳。
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的男人正在忙碌。他们动作熟练,配合默契,但眼神空洞,几乎不与我们对视,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看到应犹在进来,他们只是微微点头,便继续手中的工作。
“美,需要最科学的提炼。”应犹在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带着回音,她苍白的手指抚过一台锃亮的离心机,“剔除杂质,保留最精华的部分。就像绘画,刮掉所有不必要的线条,只留下永恒的色彩。”
她示意我看一个正在运作的蒸馏装置。深红色的玫瑰花瓣在巨大的玻璃容器中被蒸汽搅动,浓缩后的暗红色液体通过管道滴入一个特制的黑色玻璃瓶中。
“这就是‘永恒之颜’的基础原液。”她拿起一瓶已经封装好的液体,对着光线观察。那液体浓稠如血,在光线下泛着一种不自然的、油腻的虹彩。“它能锁住时间,对抗腐朽。可惜……产量太低了。需要太多的……滋养。”
她的目光飘向窗外,那片广袤的玫瑰海。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下,都可能埋葬着一个消失的青春。
我感到胃里一阵翻搅,强行压下不适。“真是……神奇的工艺。这些仪器一定价值不菲。”
“为了完美,代价总是值得的。”她放下瓶子,黑眸转向我,忽然问:“林先生似乎对落木萧很感兴趣?”
我的心猛地一跳。来了。她在试探。
“一位天才的陨落,总是令人惋惜。”我谨慎地回答,“更何况,她是您的缪斯。看您的画作,就能感受到你们之间深刻的情感连接。”我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她的“杰作”。
果然,提到落木萧和那幅画,她脸上那种冰冷的空洞感稍稍褪去,被一种灼热的偏执取代。“是的。连接……我们永远连接在一起。”她喃喃自语,“她给了我至高的美,我帮她对抗了时间……我们都得到了永恒。”
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眼神迷离地看着那些运转的仪器。
我的视线快速扫过实验室。角落有一个工作台,上面散落着一些记录本。我趁她出神,假装被一台仪器吸引,不动声色地靠近。
记录本上写满了复杂的化学公式和萃取参数,字迹工整冰冷,不像艺术家的手笔。但在一页的边缘,我瞥见了几行小字,笔迹截然不同,纤细、潦草,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
*“第七次尝试失败……活性无法稳定……”
“骨骼钙质是关键?还是骨髓中的……”
“萧……再等等……我就快成功了……你会永远完美……”*
是应犹在的笔迹!这是她早期的实验记录!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站在门口,声音沉闷:“应女士,西区需要补肥了。”
应犹在猛地回神,眼底的迷醉瞬间褪去,恢复成深井般的冰冷。“知道了。”她对我示意,“参观就到这里吧,林先生。萃取过程涉及商业机密。”
我被“请”出了实验室。门在我身后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
补肥?西区?我想起昨夜听到的细微声响,想起那两个搬运密封桶的男人。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型。那些“肥料”并非直接埋入花根那么简单。它们在这个现代化的实验室里,经过某种初步的……处理?提取出最关键的物质,然后残余部分再被运去“补肥”?
所以玫瑰园的土地才显得那样油腻诡异!所以那股甜腥味才无孔不入!
应犹在不仅仅是个疯狂的艺术家和园丁,她更是一个用科学手段进行恐怖实践的炼金术士!
下午,我假意沉迷于玫瑰拍摄,在庄园里四处“取景”,实则继续勘察。我发现庄园的电力系统独立,有一个不小的发电机房。而实验室和那扇地下金属门的耗电量必然巨大。
我也注意到了那两个白大褂和几个工装男人之间的微妙联系。他们几乎不交流,但动作节奏有一种诡异的同步感,像是被同一种东西控制着。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黄昏时分,我回到客房,心情沉重。证据的碎片正在拼接,但核心秘密仍锁在那扇门后。密码“1006”在我口袋里发烫。
机会很快来了。
晚餐时,应犹在几乎没动刀叉,显得比平时更加焦躁和心不在焉。她频繁地看向窗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今晚会有雷雨。”她突然说,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庄园的电路有时会不稳定。如果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不必惊慌。”
雷雨?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或许是混乱,是机会。
果然,入夜后,狂风大作,厚重的乌云吞噬了最后一丝月光。巨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噼啪作响。紧接着,闪电撕裂天空,雷声滚滚而来。
我在黑暗中等待着。
突然——
“咔!”
整个别墅猛地一暗!
停电了!
应急灯在走廊和楼梯口幽幽亮起,提供着微弱可怜的照明。
就是现在!
我毫不犹豫地溜出房门,借着应急灯和闪电的光芒,熟门熟路地冲向别墅侧后。风声雨声完美地掩盖了我的脚步声。
那簇蓝玫瑰在暴雨中疯狂摇曳,如同群魔乱舞。我拨开花枝,再次来到那扇冰冷的金属门前。
密码盘在黑暗中散发着幽绿的微光。
闪电划过!
惨白的光瞬间照亮应犹在苍白的面孔——她就站在阶梯上方,暴雨打湿了她的黑发,一缕缕贴在脸颊上,让她看起来像从水里爬出的女鬼。她手中,赫然还是那把长花剪!
“我知道你会来。”她的声音穿透雨幕,冰冷刺骨。
我浑身冰寒,几乎僵住。
但她并没有冲下来。只是站在那里,眼神是一种疯狂的、近乎怜悯的嘲弄。
“你想看吗?”她歪着头,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想看……永恒的奥秘?”
又一道闪电!雷声炸响!
借着这刹那的光亮,我看到她身后,那两个白大褂和工装男人像幽灵一样出现,手里拿着粗大的绳子和麻袋。
他们的眼神,在闪电的映照下,不再是空洞,而是一种狂热的、非人的忠诚。
我的心沉入谷底。
这不是停电。
这是一个为我精心准备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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