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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持续爆炸了一周。
“玫瑰庄园地狱池”、“百人坑”、“当代女魔头”……媒体用尽一切骇人听闻的词汇。应犹在的脸，那张完美、苍白、空洞的脸，出现在所有报纸头版和新闻头条，成为罪恶与疯狂的象征。
我，林侦探，则被塑造成揭开黑幕的英雄。事务所的门槛几乎被踩烂，采访请求、崇拜信件、离奇古怪的高价委托雪片般飞来。我上了电视，接受了几个重要奖项，面无表情地重复着经过警方审核的、“适宜公开”的案件细节。
每说一次，地窖的白骨、血肉沼泽的翻涌、以及应犹在被押走前那个冰冷的眨眼，就在我脑中重演一次。
警方和法医部门的初步报告出来了，比想象的更令人毛骨悚然。
那种“永恒精华”的成分复杂到超乎想象，确实含有一种从未被记录的活性物质，能强力刺激细胞再生并抑制腐败菌群，但同时混合了高浓度的重金属、神经毒素以及来自分解人体的特定蛋白衍生物。长期使用，会在维持表面肌肤异常鲜活的同时，缓慢侵蚀使用者的神经系统和内脏器官，最终会导致精神错乱、器官衰竭和极其痛苦的死亡。
地窖里落木萧的遗体，经过检测，内部早已液化腐败，仅仅依靠持续的外部涂抹和注射这种可怕的精华，维持着皮肤组织一种虚假的、蜡像般的“鲜活”。所谓的“同步”，是一场持续进行的、恐怖而徒劳的防腐仪式。
至于应犹在自己，血液检测结果显示她体内同样含有高浓度的毒素和活性物质。她长期使用这种精华，甚至可能直接饮用经过稀释的“原液”。这解释了她异乎寻常的苍白、冰冷体温以及部分精神症状。她在用自己的身体进行一场疯狂的豪赌。
审讯中，她对所有指控供认不讳，逻辑清晰却价值观彻底扭曲。她坚持认为自己的工作是“伟大的艺术和科学实践”，是为了“对抗时间的熵增”，是为了“保存极致的美”。那些女孩是“自愿为永恒献身”。她的冷静并非伪装，而是那种毒素和疯狂信念共同作用下的结果。
证据确凿，铁案如山。等待她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审判。
小雅和其他已辨认身份的受害者家属，开始了漫长的悲痛和哀悼。庄园被彻底封锁，玫瑰被焚毁，那个地狱般的池体被用混凝土彻底封填。
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在一个天气阴沉的下午，我获准最后一次见应犹在。会面室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
她更瘦了，囚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但那张脸，依旧完美得诡异，毫无血色，也毫无情绪。她的眼神透过玻璃看过来，依旧是两口深井，看不到底。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对视着。
我看着她，这个制造了无数噩梦的疯子，这个用科学和艺术粉饰屠杀的怪物。
她看着我，这个“挫败”了她“伟业”的侦探。
几分钟后，她极其缓慢地，抬起被铐住的双手，用那双曾经画出绝世之作、也勾勒出地狱蓝图的手，对着我，再次比划了一个动作。
不是眨眼。
而是三个极其缓慢、却清晰无比的手势。
先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然后指了指我。
最后，双手轻轻向两边摊开，做了一个“虚无”的手势。
看着我……你……空洞。
做完这个手势，她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在那张完美的嘴唇上。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的嘲讽。
然后，她不再看我，低下头，仿佛沉浸入另一个世界。
我离开了看守所，坐在车里，久久没有发动引擎。
雨点开始敲打车窗。
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城市，人们行色匆匆，为生活奔波，生老病死。
应犹在最后的手势和她那个细微的表情，像病毒一样钻入我的大脑，疯狂繁殖。
她在嘲笑我。
嘲笑我即使“赢”了，揭穿了一切，将她绳之以法，却依旧无法理解她所“看见”和“追求”的东西。
嘲笑我依旧被困在凡人的躯壳和短暂的生命里，注定腐朽。
嘲笑我所扞卫的秩序、正义、生命价值，在她所痴迷的“永恒”面前，似乎变得……轻飘而无力。
那种感觉，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深的……虚无感。
我扳倒了怪物，成为了英雄。
但怪物的阴影，却以另一种方式笼罩了我。她那种彻底背离人性的疯狂，像一种强腐蚀性的液体，滴落在我过去坚信的世界观上，将其灼烧出一个个空洞。
我破了案，出了名，事务所前途无量。
可我却感觉不到任何喜悦和充实。
只有疲惫。一种从骨髓里透出的、冰冷的疲惫。
还有空洞。
应犹在说对了。
我的内心，只剩下一个大洞。风声穿过，发出呜呜的回响，麻木而空洞。
我发动汽车，驶入茫茫雨幕。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模糊在雨水里，光怪陆离，却仿佛失去了所有色彩。
故事似乎结束了。
罪恶被惩戒。
正义得到伸张。
但只有我知道，有些东西，和那些玫瑰一起，被深深埋在了那片浇灌了太多血肉的土地之下， 寂静地溃烂、腐朽
而我的灵魂，也有一部分，永远留在了那个地狱里，再也无法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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