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铁盒走出生物园时，掌心被锈边硌得发麻。风卷起一片银杏叶贴在裤脚上，我没甩开。脑子里还在转江逾白说的那句“心跳快了0.8秒”，像卡了频的信号，反复闪断。
教学楼门口的公告屏忽然亮起，滚动条刷出一条体检摘要。
【林溪，女，2003级生物系。心率长期波动异常，峰值达142次\/分钟，建议进行心理状态评估。】
配图是我在图书馆低头翻书的抓拍照，头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眼神低垂。时间戳显示：上周四18:27。
我站在原地没动。人群从身边流过，有人低声笑，有人瞥我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我能听见“心理问题”“情绪不稳定”这类词在空气里浮着，像撒了一把盐。
铁盒还在手里。我把它塞进书包夹层，拉链拉到顶。
阶梯教室在三楼。江逾白今天有学术分享会，海报贴在电梯口。我没看，径直走楼梯上去。脚步声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得稳。
后台没人。设备已经接好，投影仪待机灯闪着红光。我靠墙站着，从口袋摸出发圈——米白色，边缘磨得起毛，上周四落在图书馆那根。我以为丢了，没想到会在铁盒里看见它，夹在两张泛黄的纸条中间。
手机震了一下。
系统弹出任务：【请完成“直面一次注视”】
进度：0%
我没点开详情。这时候再出任务，已经不奇怪了。奇怪的是，我居然没觉得烦。
门外传来脚步声，节奏轻快。苏倩倩拎着平板进来，看到我时愣了一下，嘴角立刻扬起：“哟，主角登场了？”
她把平板放在操作台，屏幕还亮着，我瞥见一段后台日志正在删除，进度98%。
“你黑了学校系统。”我说。
她笑出声，“证据呢？公告屏又没留Ip记录。再说了，心率数据是真的吧？一个正常人会因为借本书就心跳142？你是不是有强迫症啊？”
我没接话。她以为我在怕，以为我会躲回宿舍，等风头过去。
但她不知道，我现在最不怕的，就是被人看见。
前厅传来主持人报幕声。江逾白的名字被念出来，掌声响起。
我推开门走进去，穿过侧通道，站在舞台边缘。
江逾白穿着白衬衫，第三颗扣子依旧空着。他走上台，目光扫过观众席，最后落在我站的位置。他没停顿，接过话筒。
“抱歉，临时调整内容。”
他没讲课题，而是掏出手机，连上主屏。画面切换的瞬间，全场安静下来。
锁屏界面展开——【林溪专属心动监测 v1.0】。
下方是一条动态心率曲线，标注着每一次峰值对应的时间和事件：
“2023.10.12 图书馆换书：+23%”
“2024.1.03 食堂挡汤：+31%”
“2024.3.28 天文台观星：+42%”
最后一行写着：
【最高同步率：98.7%，时间：2024.04.05 21:16，场景：归还错题本】
台下开始骚动。
“这是什么软件？”
“他怎么会有她的生理数据？”
“这不侵犯隐私吗？”
江逾白声音很稳：“数据来源合法，采集方式经对象无意识授权，且全程单向加密存储。你们看到的，不是监控，是回应。”
他滑动屏幕，调出后台日志：“系统启动时间：2015年9月1日07:13。触发条件：目标进入校园半径50米，首次心率波动记录为+18%。”
有人倒吸一口气。
“那天她穿深蓝外套，袖口沾粉笔灰，左手腕有淤青。她抬头看公告栏的时候，风吹起了头发。”
他顿了顿，“我开始记录，是因为我想知道，一个人能让我心跳失控多久。”
全场静得能听见空调的嗡鸣。
苏倩倩冲进来，脸色发白：“你胡说！你这是非法采集！”
江逾白没看她，“所有数据节点，都对应她完成某次微小互动后的生理反应。比如上周四18:27，她在图书馆归还绘本版《免疫学》，顺手把发圈落在桌上。”
他抬眼，看向我：“有人用一根发圈，换走了我七年暗恋的沉默。”
我从口袋掏出那根米白色发圈，走上去。
台阶很窄，我走得不快。每一步都能感觉到心跳在耳膜里撞，但这次不是因为慌。
我站到他面前，摊开手掌。
他低头看着那根旧发圈，没立刻接。
“你说有人换走了你的暗恋。”我把发圈轻轻放进他掌心，“现在，我来还你。”
他手指收拢，把发圈攥进掌心。那一瞬，手机突然震动，弹出一条提示：
【同步率突破99%——警告：情感阈值即将过载】
他没关掉通知，而是把手机转向大屏幕。
心率曲线猛地跃起，红线冲破阈值格，持续上扬。
“你们说这是侵犯隐私。”他声音低了些，“可她每一次靠近，我的数据也在同步飙升。这不是单方面的记录，是双向的共振。”
台下有人举手：“那……她知道吗？她同意吗？”
江逾白看着我。
我没躲开视线。
“她现在知道了。”他说，“而且，她选择了回应。”
台下开始有人鼓掌，起初零星，后来连成一片。有人喊：“这根本不是偷窥，这是告白吧！”
苏倩倩站在台侧，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转身冲了出去。
我转身要下台，江逾白忽然开口：“林溪。”
我停下。
他举起那根发圈，对着灯光，“上周四，你落下它的时候，系统自动触发了新任务。”
我回头。
“任务内容是：【请完成‘归还一件信物’】。”
他顿了顿，“但系统没写的是——它等这一天，等了九年。”
我站在台阶上，没动。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锁屏再次刷新：
【任务完成】
【积分累计：987\/1000】
【下一解锁项：心动瞬间 #003 ——“你第一次对我笑”】
他把手机翻过去，屏幕朝内收进衣袋。
然后，他解开了衬衫第二颗纽扣。
动作很慢。布料摩擦的轻响在话筒里被放大。
第二颗扣子松开后，他从内袋抽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我。
“不是所有任务，都需要系统提醒。”他说，“有些事，我想亲手交给你。”
我接过纸条，没打开。
他第三颗纽扣的位置依然空着，像一个未完成的坐标。
台灯的光斜切过来，照在他半边脸上。他抬手，指尖擦过我耳后，取下一片不知何时粘上的银杏叶。
叶脉清晰，中间一道主脉，两侧对称分出五道细纹。
和铁盒里那张纸条上的折痕，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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