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景然歪头,“书院?教孩子们读书写字?”
郗砚凛点头,“信上说,江南文风盛,却有不少寒门子弟无处求学。”
蔺景然轻笑,“这主意好。比闷在府里强。”
郗砚凛垂眸,“皇后觉得不妥,怕他劳神。”
蔺景然挑眉,“陛下怎么想?”
郗砚凛,“朕觉得…让煜儿做些想做的事,或许比成日里躺着吃药管用。”
蔺景然,“有理。那陛下打算准了?”
郗砚凛转身看她,“爱妃觉得呢?”
蔺景然翻白眼,“臣妾觉得…陛下心里早有主意了。”
郗砚凛低笑,“滑头。”
“这叫默契。”她扯扯他衣袖,“站久了,腿不麻?”
郗砚凛痛苦,“麻了。”
蔺景然瞪他,“那还杵着?”
郗砚凛撇嘴,“等你来扶。”
蔺景然哼笑,“陛下如今也使唤人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伸手扶住他手臂。两人慢慢走回榻边。
郗砚凛,“明日朕给他派几个得力的人去助他办书院。”
蔺景然递过温水,“陛下英明。其实贤王聪明,未必需要人看着。”
郗砚凛沉默片刻,“朕有时想,若他身子好些…”
蔺景然拍拍他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劝慰道,“现在这样也挺自在。”
他叹口气,吹熄了灯。
次日清晨,蔺景然醒时郗砚凛已去上朝。她懒洋洋梳洗罢,慢悠悠往凤栖宫去。
皇后今日气色不错,正吩咐宫人修剪花枝。见蔺景然来了,皇后轻笑,“煜儿来信,说想在江南开间书院。你可听说了?”
蔺景然点头,“陛下提过一句。”
皇后蹙眉,“本宫觉得不妥。他身子才好了些,哪经得起这般劳累。”
蔺景然垂眸,“贤王殿下自有分寸。”
皇后摇头,“你们一个个的,都纵着他。”
蔺景然眨眼,“娘娘不也纵着?昨儿还让人送了好些补品去。”
皇后被噎住,瞪她一眼。
这时明德妃进来行礼,笑道:“娘娘们说什么呢,这般热闹?”
皇后淡淡道,“说贤王的事。”
云贤妃,“臣妾听说贤王殿下要办书院?真是菩萨心肠。”
蔺景然低头玩指甲。
皇后瞥云贤妃一眼,“你消息倒灵通。”
云贤妃讪笑,“宫中都传遍了。”
皇后摆手,“还没定呢。”
又说了会儿闲话,便散了。
蔺景然走出凤栖宫,云贤妃追上来,“皇贵妃娘娘留步。”
蔺景然回头,“何事?”
云贤妃压低声音,“娘娘觉得,贤王这事能成吗?”
蔺景然挑眉,“陛下还没定呢。”
云贤妃笑道,“若是成了,可是件功德。”
蔺景然点头,“确实。”
云贤妃观察她的神色,又道:“听说陛下今早心情不错…”
蔺景然打断,“本宫还有事,先走一步。”
回到明曦宫,她长舒一口气。
水秀递过茶盏,“贤妃娘娘又打听什么?”
蔺景然撇嘴,“还能有什么?拐弯抹角探口风。”
水秀笑,“贤妃娘娘也太心急了。”
蔺景然摇头,“由她去吧。”
午膳时分,郗砚凛过来。见她歪在榻上,挑眉,“又装病?”
蔺景然翻身,“真头疼。云贤妃缠着问书院的事。”
郗砚凛坐下,“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蔺景然坐起来,“装傻呗。”
他轻笑,“难得见你这么老实。”
蔺景然哼道,“臣妾一向老实。”
郗砚凛捏她脸颊,“这话你自己信?”
蔺景然拍开他的手,“陛下用膳没?”
“还没。”郗砚凛吩咐摆膳。
用膳时,蔺景然忽然道:“陛下,臣妾有个主意。”
郗砚凛挑眉,“又打什么鬼主意?”
蔺景然眨眼,“陛下陪臣妾去太液池划船?”
郗砚凛摇头,“前日才去过。”
蔺景然,“那去摘星台看星星?”
郗砚凛,“天还没黑。”
蔺景然叹气,“陛下真无趣。”
郗砚凛轻哼,“朕看你就是闲的。”
蔺景然理直气壮,“闲不好吗?”
郗砚凛起身,“走吧。”
蔺景然愣住,“去哪?”
“太液池。”郗砚凛伸手,“再啰嗦就不去了。”
她立刻跳起来握住他的手,“臣妾这就来!”
池畔微风习习,小船轻轻摇晃。蔺景然靠在船边,伸手拨弄湖水。
郗砚凛坐在对面看书。
蔺景然安静了一会儿,“陛下…”
郗砚凛抬眼,“怎么了?”
蔺景然笑嘻嘻,“臣妾就是叫叫。”
郗砚凛合上书,“朕看你是皮痒。”
蔺景然挪到他身边,“陛下,您说要是书院办成了,贤王会不会留在江南不回来了?”
郗砚凛眸光微动,“不会。”
蔺景然,“为何?”
郗砚凛,“京城才是他的家。”
蔺景然靠在他肩上,“那臣妾就放心了。王要是留在江南,皇后娘娘该伤心了。虽然她总板着脸,但心里最疼贤王。”
郗砚凛沉默片刻,“朕知道。”
小船轻轻靠岸。郗砚凛先下船,伸手扶她。蔺景然跳上岸,“陛下,咱们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郗砚凛无奈,“才刚上来就想着下次?”
蔺景然托腮,“那,想要…陛下陪臣妾熬夜看话本。”
郗砚凛挑眉,“就这?”
蔺景然,“就这。”
郗砚凛点头,“准了。”
蔺景然惊喜,“真的?”
郗砚凛,“君无戏言。”
当晚,蔺景然捧着话本子念得津津有味,郗砚凛在一旁批奏折。
念到精彩处,她忍不住拍案叫好。
郗砚凛抬头,“小声些。”
蔺景然笑道,“这段太精彩了,陛下要不要听?”
郗砚凛无奈,“你念便是。”
她继续念,声音在夜色中轻轻回荡。
郗砚凛批完最后一本奏折,发现她已经靠着软枕睡着了。
话本子滑落在地。
他弯腰拾起,轻轻抱起她。
蔺景然咕哝,“…后来呢…”
郗砚凛失笑,“明天再念。”
将她安置好,他吹熄了灯。
月光照在她睡颜上。
郗砚凛看了片刻,转身走出寝殿。
张德海候在门外,“陛下…”
郗砚凛低声道,“传朕口谕,告诉煜儿,朕等他回来下棋。”
张德海躬身,“是。”
夜风吹动廊下宫灯,明明灭灭。
………
蔺景然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她懒洋洋翻了个身,发现郗砚凛竟还躺在身侧,正支着头看她。
“陛下今日不早朝?”她揉着眼睛问。
“休沐。”他伸手捏她鼻尖,“睡得倒香”
蔺景然拍开他的手,“陛下这是嫉妒臣妾睡得好。”
郗砚凛低笑,“确实嫉妒。”
她正要反驳,肚子先咕咕叫起来。
郗砚凛挑眉,“饿了?”
蔺景然理直气壮,“睡饱了自然饿。”
两人起身梳洗。用早膳时,蔺景然好奇:“陛下今日无事?”
郗砚凛瞥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蔺景然摊手,“臣妾想去藏书阁找几本话本子。陛下陪我去?”
郗砚凛,“自己去。”
蔺景然,“藏书阁好远...”
郗砚凛,“乘轿撵去。”
蔺景然,“一个人多无聊...”
郗砚凛,“直说吧,又想做什么?”
蔺景然凑近,“听说藏书阁顶楼有前朝孤本...”
郗砚凛,“不行。顶楼年久失修。”
蔺景然,“就看一眼!”
郗砚凛叹气,“半眼都不行。”
蔺景然撇嘴,“小气。”
郗砚凛气笑,“朕这是为谁好?”
蔺景然小声嘀咕:“明明就是小气。”
早膳后,郗砚凛在批奏折,蔺景然歪在榻上翻书。翻几页就叹口气,翻几页又叹口气。
郗砚凛头也不抬,“再叹气就真不带你去。”
蔺景然立刻坐起,“陛下答应去了?”
郗砚凛,“朕没说。”
她蹭到他身边,“陛下~”
郗砚凛笔尖一顿,奏折上多了个墨点。
“蔺、景、然。”
蔺景然笑嘻嘻,“臣妾在!陛下有何吩咐?”
郗砚凛放下笔,“朕看你就是闲的。”
蔺景然点头,“是啊是啊。所以陛下带臣妾去藏书阁吧?”
郗砚凛揉揉眉心,“更衣。”
藏书阁幽深安静,蔺景然一进门就往楼上跑,被郗砚凛一把拉住。
郗砚凛柔声道,“说好只看下面几层。”
蔺景然笑道,“臣妾记得呢。”
她果然老实待在二层,专挑游记话本看。郗砚凛在一旁翻阅典籍,偶尔抬头看她一眼。
“陛下,”她忽然举起一本旧书,“这里说前朝贵妃曾在藏书阁顶楼藏了一箱珠宝。”
郗砚凛挑眉,“所以?”
蔺景然雀跃,“我们去寻宝吧!”
郗砚凛蹙眉,“不去。”
蔺景然坚持,“万一真能找到呢?”
郗砚凛摇头,“找到了也是充入国库。”
蔺景然撇嘴,她继续翻书,忽然轻呼一声。
“这话本有意思。”她兴奋地跑过来,“讲一个贵妃和皇帝打赌,谁先找到藏书阁的宝贝就算赢。”
郗砚凛接过书翻了翻,“野史杂谈,也值得当真?”
蔺景然眼睛亮晶晶的,“万一呢?陛下敢不敢和臣妾赌?就赌顶楼有没有宝贝。若臣妾赢了,陛下准臣妾随时来藏书阁。”
郗砚凛,“若你输了呢?”
蔺景然,“臣妾给陛下绣个香囊。”
郗砚凛想起她上次绣的鸭子,嘴角微抽,“换一个。”
蔺景然又道,“那...给陛下捶背一个月?”
他沉吟片刻,“准了。”
两人悄悄往顶楼去。楼梯吱呀作响,尘土飞扬。
顶楼堆满杂物,蛛网密布。蔺景然兴致勃勃地翻找,郗砚凛抱臂站在门口。
“看,臣妾就说有宝贝!”她从一个旧木箱里摸出个锦盒。打开一看,却是些陈旧书信。
蔺景然失望,“什么啊...”
郗砚凛接过一看,神色微凝。
“怎么了?”她凑过来。
“是孝端皇后的手札。”他轻声道。
蔺景然愣住。孝端皇后是郗砚凛的生母,早逝。
她小心翼翼地问:“写的什么?”
郗砚凛翻看几页,“一些日常琐事。”
蔺景然安静下来,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忽然一阵风吹来,纸页飞扬。她慌忙去捡,脚下一滑。
郗砚凛伸手揽住她,“小心。”
两人跌坐在旧箱子上,尘灰四起。
蔺景然咳嗽着,“陛下没事吧?”
郗砚凛低头看她,“朕像有事的样子?”
她这才发现被他牢牢护在怀里。
他扶她站起,“起来吧。该回去了。”
蔺景然指着散落的信纸,“这些...”
“带走。”郗砚凛将信纸收好,“朕慢慢看。”
回宫路上,蔺景然异常安静。
郗砚凛瞥她,“吓着了?”
她摇头,“臣妾只是在想...孝端皇后是个怎样的人。”
郗砚凛目光悠远,“很温柔,爱笑。”
蔺景然点头,“看出来了。陛下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和她很像。”
郗砚凛微怔,“你见过她的画像?”
蔺景然道,“在谢太后宫里见过一次。谢太后说,孝端皇后最爱在藏书阁看书。”
郗砚凛沉默片刻,“朕倒不知。”
回到明曦宫,郗砚凛在窗边看信,“这里写朕小时候的事。说朕三岁就会背《千字文》。”
蔺景然凑过去看,“真的诶...还说你偷吃糖糕,被抓住了还不承认。”
郗砚凛轻咳,“这种就不必看了。”
“要看要看!”她抢过信纸,“多有意思啊...这里说...孝端皇后在顶楼藏了件东西,留给未来的儿媳。要不再去找找?”
“明日再说。”他收起信纸,“该用膳了。”
晚膳时,蔺景然还惦记着这事。
蔺景然,“陛下,您说会是什么宝贝?”
郗砚凛,“不知。”
蔺景然,“会不会是珠宝?”
郗砚凛,“母后不爱那些。”
蔺景然,“那是什么...”
郗砚凛夹了块咕噜肉给她,“吃饭。”
她乖乖吃饭,眼睛却还滴溜溜转。
夜里,蔺景然翻来覆去。
郗砚凛闭着眼,“再不睡就出去。”
她立刻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她小声说:“陛下,臣妾还是好奇...”
郗砚凛叹口气,起身点灯,“走吧。”
蔺景然,“去哪?”
郗砚凛,“藏书阁。”
夜深人静,藏书阁顶楼点起烛火。两人仔细翻找,终于在一个暗格里发现个小匣子。
打开一看,是支款式简单的羊脂玉簪,并一封信。
蔺景然念出声,“致吾儿凛凛新妇,愿尔夫妇,和睦如琴瑟。”
她拿起玉簪,“就这么简单?”
郗砚凛接过玉簪,眸光柔和,“这是母后最爱的簪子。”
蔺景然怔住。他仔细将玉簪簪在她发间,“很适合你。”
蔺景然摸摸簪子,笑了,“孝端皇后若知道她的簪子给了个整日气她儿子的妃子,会不会后悔?”
郗砚凛低笑,“她只会觉得有趣。”
回宫时天已微亮。蔺景然困得东倒西歪,被郗砚凛一路搀回去。
她迷迷糊糊问,“陛下,这算谁赢了赌约?”
郗砚凛笑道,“你找到了宝贝,自然是你赢。”
她满意地睡去。
再醒来已是午后。蔺景然摸着发间玉簪,想起昨夜种种,忍不住笑起来。
水秀进来见她傻笑,好奇道:“娘娘怎么了?”
蔺景然起身,“陛下呢?”
水秀,“在书房。”
蔺景然蹦蹦跳跳往书房去,在门口撞见张德海。
张德海低声道,“娘娘,陛下心情不太好。奏折堆成山了。”
蔺景然探头一看,郗砚凛果然眉头紧锁。她悄悄退开,不多时端着一盘点心回来,“陛下,歇会儿吧。”
郗砚凛头也不抬,“放那儿。”
她放下点心,却不走。
郗砚凛,“还有事?”
蔺景然取下玉簪,“陛下看,孝端皇后在保佑您呢。”
郗砚凛抬头,见她一本正经举着玉簪,忍不住笑了,“胡闹。”
“有用就行。”她把玉簪簪回发间,“臣妾陪陛下批奏折?”
郗砚凛,“你会?”
蔺景然理直气壮,“不会。但臣妾可以给陛下递点心。”
郗砚凛摇头,眼底却有笑意。
晚膳后,蔺景然窝在郗砚凛身边看书,“陛下,若是孝端皇后还在,会喜欢臣妾吗?”
郗砚凛笔尖一顿,“会。”
蔺景然,“这么肯定?”
郗砚凛,“她最喜欢活泼的性子。”
蔺景然开心地继续看书。
夜深了,她靠在他肩上睡着。郗砚凛放下笔,轻轻将她抱起。
“陛下...”她迷迷糊糊搂住他脖子。
“睡吧。”
他将她安置好,又回到书案前。烛火摇曳,映着那支羊脂玉玉簪。
郗砚凛看了眼熟睡的蔺景然,轻笑。
窗外月明星稀,一如多年前,那个温柔女子在藏书阁看书时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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