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偶遇”帝王
阿曼朵那一点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点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林晚夕心中激起的并非涟漪,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寒意顺着脊椎疯狂上窜,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为什么?柳如雪身边这个阴冷的南疆蛊女,为何要在张太医溃败的关头,默认她那漏洞百出的“药力透发”之说?是更深的陷阱?还是……另有所图?!
巨大的惊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然而,清宁宫后院那些惊魂未定的宫女们,在目睹了张太医的狼狈溃逃和阿曼朵那微妙(她们或许并未看清,但气氛的转变是明显的)的“默许”姿态后,看向林晚夕的眼神,恐惧终于被更深的敬畏和一种劫后余生的依赖所取代。
“林女官……”
“晚夕姐,多亏了你……”
“那太医也太……”
低低的、带着后怕和感激的议论声在角落里响起。
林晚夕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维持着平静,甚至挤出一丝安抚的疲惫笑容:“都过去了。春杏需要静养,大家也受惊了,都去歇着吧。” 她需要时间思考!需要空间喘息!
暂时稳住了清宁宫内部,但生存的困境和慕容华、柳如雪如芒在背的威胁,并未解除半分。炭火依旧断绝,深秋的寒意如同附骨之蛆。春杏的伤情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那诡异的紫斑虽然暂时稳定,但“麻麻的、小虫爬”的感觉并未消失,阿曼朵的举动更是让她心底的不安疯狂滋长!她需要更多的原料!需要找到克制那紫斑、或者至少能缓解春杏痛苦的东西!
父亲的手札再次成为唯一的希望。林晚夕在昏暗的油灯下(灯油所剩无几),如同着魔般反复翻找着那些泛黄的书页,目光在虫蛀的洞隙和模糊的墨迹间艰难搜寻。终于,在一本记载南疆奇花异草的册子边缘,一行极其潦草、几乎被忽略的批注,如同微弱的萤火,映入她布满血丝的眼中:
“……紫斑藤……伴生于……赤焰藤侧……其根……捣汁……外敷……可……缓解……藤毒灼痛……清……淤热……”
紫斑藤!伴生!缓解灼痛!清淤热!
林晚夕的心脏猛地一跳!是了!赤焰藤汁液性烈,过量使用会灼伤皮肤,出现类似紫斑的症状(药力透发),而伴生的紫斑藤根汁,或许正是其解药或缓解剂!春杏的症状,无论是单纯的“药力透发”还是隐藏着更深的蛊毒,这紫斑藤都可能是关键!
希望的火苗再次燃起,却伴随着巨大的风险。紫斑藤伴生于赤焰藤侧……这意味着,她必须再次潜入那片靠近冷宫墙根、荒芜阴森的废园子!而阿曼朵,那个如同毒蛇般盯上她的南疆蛊女,很可能也在盯着那里!昨夜小德子亲眼所见,阿曼朵鬼鬼祟祟进入废园深处!
这是龙潭虎穴!但林晚夕没有选择。春杏的命,她刚刚在清宁宫建立起的微弱信任,甚至她自己的安危,都系于此行!
时间紧迫,她等不到小德子。趁着天色未明,宫中最沉寂的时刻,林晚夕裹紧单薄破旧的宫装,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清宁宫,朝着西六宫那片被遗忘的角落潜行。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宫道两旁高大的宫墙在夜色中投下深不见底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寒风呜咽着穿过空旷的巷道,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的低语。林晚夕屏住呼吸,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
终于,那片被高墙和疯长的杂树包围的废园,如同一个巨大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伤口,出现在眼前。残破的月亮门歪斜着,里面黑黢黢一片,只有枯枝在风中摇曳的鬼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腐烂的落叶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阴冷。
林晚夕的心脏狂跳着,几乎要冲破喉咙。她深吸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宫墙,绕着废园的外围,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移动,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一寸寸扫视着园内的动静。
死寂。除了风声,只有自己压抑的心跳。
就在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准备从一处坍塌的矮墙豁口钻进去时——
一阵极其细微、却绝非风声的异响,如同冰珠坠地,极其突兀地从废园深处传来!
林晚夕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她猛地缩回即将探出的身体,死死贴在冰冷的墙根阴影里,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声音……像是……极轻的脚步声?还有……极其压抑的、如同耳语般的交谈声?不止一个人?!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阿曼朵?!还有谁?!她们果然在这里!在干什么?!
她不敢再动,身体僵硬如石雕,拼命地将自己缩进墙根最浓重的阴影里。耳朵却如同最敏锐的猎犬,捕捉着园内任何一丝声响。
“……东西……放妥了?”
“……是……万无一失……”
“……‘月魄’……陛下……疑心……”
“……无妨……时机……自会……”
“……柳昭仪……那边……”
“……自有分寸……看好……那宫女……”
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对话,被刻意压得极低,混合在呜咽的风声和枯枝断裂的细微声响中,如同鬼魅的呓语。林晚夕只能捕捉到几个零碎的关键词——“月魄”、“陛下”、“柳昭仪”、“宫女”!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果然与“月魄流萤”有关!与萧承烨有关!与柳如雪有关!而“看好那宫女”——是指春杏?还是……指她林晚夕?!
巨大的信息量和背后隐藏的凶险,让她头皮发麻,浑身冰冷!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想立刻逃离这个魔窟!
就在她惊惧交加,准备悄然退走之际——
“谁?!”
一声低沉、冰冷、带着凛冽杀气的低喝,如同惊雷般,猛地从废园深处炸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威压,瞬间撕裂了黎明的死寂!
林晚夕的魂儿差点被这一声喝问惊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倒流!被发现了?!她甚至能感觉到两道如同实质般的、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扫向她藏身的墙根阴影!
逃!必须立刻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林晚夕再也顾不得隐匿行踪,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墙根阴影里弹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远离废园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她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绝望的喘息!
她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地跑!宫道在眼前扭曲旋转,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割裂着她的喉咙和肺腑。她只想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
不知狂奔了多久,直到肺叶如同火烧般疼痛,双腿灌了铅般沉重,她才猛地停下脚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竟在慌乱中跑到了御花园的边缘。天色已蒙蒙亮,晨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园中的奇石花木,给这片皇家园林增添了几分朦胧的仙气。远处亭台楼阁的轮廓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暂时安全了?林晚夕的心跳依旧狂乱,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来路被高大的花木和假山遮挡,废园方向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她的噩梦。
然而,手腕上那枚温润的白玉镯,却在此时,毫无预兆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那感觉如同被最细小的电流击中,瞬间流遍全身!
这感觉……和之前在偏殿,萧承烨袖中掉落“月魄流萤”时一模一样!
林晚夕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抬头,惊恐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四周!
晨雾缭绕,花木扶疏。在她前方不远处,一座巨大的、形态嶙峋的太湖石假山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如同从雾气中凝结出来一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玄色常服的下摆沾染着晨露和些许草屑,在朦胧的晨光中显得格外深沉。金线绣制的暗沉龙纹仿佛在雾气中缓缓游动。萧承烨负手而立,微微侧身,目光并未直接落在林晚夕身上,而是投向假山深处一片开得正盛的秋菊。他的侧脸线条在晨光雾霭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唯有一股深沉的、如同渊海般的平静,无声地弥漫开来。
然而,林晚夕却在那份平静之下,感受到了一种比废园深处那声杀意凛然的低喝更令人心悸的冰冷威压!如同无形的冰山,轰然降临,瞬间冻结了她周围所有的空气!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他根本就是刚从废园出来?!刚才那个低喝“谁”的人……是他?!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僵在原地,如同被钉在了冰冷的金砖地上,动弹不得。方才狂奔带来的热汗,此刻全都化作了刺骨的冰寒。手腕上的玉镯,那丝温热感如同毒蛇的信子,提醒着她与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帝王之间,那诡异而致命的联系。
逃?往哪里逃?
林晚夕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在疯狂尖叫。
就在这时,萧承烨缓缓转过了身。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从容。晨光透过薄雾,终于清晰地映照出他的面容。俊美无俦,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那双眼睛,如同寒潭古井,幽深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精准地锁定了僵立在不远处、狼狈不堪、脸色惨白如鬼的林晚夕。
目光相接的刹那,林晚夕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让她几乎要窒息!她想低下头,想避开那洞穿一切的眼神,身体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连眼睫都无法颤动分毫!
萧承烨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随即,他的视线极其缓慢地、如同冰冷的探针般,扫过她沾满泥土和草屑的裙摆,扫过她冻得通红、指甲缝里还嵌着泥土的双手,最后……落在了她紧紧攥在右手掌心、那几根刚从废园墙根慌乱中拔下、还带着新鲜泥土的、暗紫色藤蔓根茎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晨风吹过,拂动萧承烨玄色的袍角,也吹起林晚夕散乱的鬓发。御花园里寂静无声,只有远处不知名的鸟儿发出几声清脆的啼鸣,更衬得此地的死寂令人窒息。
林晚夕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冻结了。她攥着紫斑藤根茎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泥土的湿冷气息混合着藤根特有的、微带苦涩的草木味道,丝丝缕缕钻入她的鼻腔,却丝毫无法缓解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看见了!他一定看见了!这来自废园的、伴生于赤焰藤侧的紫斑藤!这能缓解“药力透发”或可能克制蛊毒的证物!他会怎么想?会认为她是去采药?还是……认为她听到了不该听的?看到了不该看的?!
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无法站立,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牙齿在口腔里咯咯作响。她不敢看萧承烨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自己沾满泥污的鞋尖,仿佛那里藏着最后的生机。
死寂在蔓延。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萧承烨缓缓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清晨特有的、略显慵懒的沙哑,如同玉石相击,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也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晚夕的心上:
“朕的御花园,晨雾清寒,景致倒也别致。”他仿佛在闲谈赏景,目光却依旧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钉在林晚夕身上,“只是……林女官这一身风尘仆仆,双手染泥,神色惊惶……”他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刀,“倒像是……刚从什么蛇鼠盘踞的阴湿之地……逃出来一般?”
“蛇鼠盘踞的阴湿之地”!
这七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凌,狠狠刺入林晚夕的耳膜!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他就是在废园里的那个人!他是在警告!是在宣判!
林晚夕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瘫软下去。巨大的恐惧让她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想辩解,想否认,但在帝王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和绝对的威压之下,任何谎言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她攥着紫斑藤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细微的“咔”声。
萧承烨的目光,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落在了她紧握的右手上。那眼神,如同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猎物最后的挣扎。
“手里……攥着什么?”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是这御花园里的奇花异草?还是……”他微微拖长了尾音,那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却冰冷刺骨的……嘲弄?“……从哪个‘不干净’的地方……带出来的‘好东西’?”
“不干净的地方”!“好东西”!
字字诛心!句句如刀!
林晚夕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她眼前阵阵发黑!他是在逼她!逼她承认去了废园!逼她交出紫斑藤!或者……逼她认下“窥探”的罪名!
怎么办?!
承认去采药?为了救治春杏?可春杏的伤本就疑点重重,牵扯到赤焰藤和可能的蛊毒!交出紫斑藤?这唯一可能救命的东西,落在他手里会如何?
否认?在他面前,否认有用吗?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无论她怎么选,似乎都是死路一条!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即将彻底摧毁她的意志时,手腕上那枚温润的白玉镯,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那温热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火种,瞬间点燃了她脑海中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
赌!只能赌!赌他对云湛的在意!赌他对同心蛊的忌惮!赌他……需要她活着!
电光火石之间,林晚夕猛地抬起了头!那双原本布满惊惧和绝望的眼睛,在抬起的瞬间,所有的软弱和慌乱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燃烧的决绝光芒!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萧承烨那深不可测的目光,向前踏了一小步!
这一步,踏得异常艰难,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回陛下!”她的声音响起,不再颤抖,不再虚弱,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被逼到绝境后的尖锐和清晰,“臣女手中之物……并非奇花异草!”她猛地摊开紧握的右手!
几根沾着新鲜泥土、颜色暗紫、形态扭曲的藤蔓根茎,赫然暴露在朦胧的晨光和帝王冰冷的视线之下!
“此乃……紫斑藤根!”林晚夕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孤勇,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寂静的空气中,“臣女斗胆……潜入废园……只为寻此物!”
她竟然……承认了?!还主动说出了“废园”?!
萧承烨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粒微尘,转瞬即逝。他依旧负手而立,姿态未变,但那股无形的威压,似乎因林晚夕这出乎意料的“坦诚”而产生了微妙的波动。
林晚夕捕捉到了那一丝波动!她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她不敢停顿,声音带着刻意流露的急切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继续道:
“昨夜清宁宫宫女春杏,意外被开水烫伤,伤势惨重!臣女……臣女情急之下,用了些祖传偏方,其中一味……便是赤焰藤汁液!此物虽有活血散瘀之效,奈何……奈何药性过烈!春杏伤处……竟……竟现诡异紫斑,痛痒难当!”
她将矛头直指春杏的伤势!将“蛊毒”的嫌疑再次转化为“用药过猛”的医疗事故!
“臣女惶恐!彻夜翻查家传残卷,方知……方知赤焰藤之侧,常伴生紫斑藤!其根捣汁外敷,或可缓解藤毒灼痛,清淤散热!”她举起手中的紫斑藤,如同举起一面盾牌,也如同献上一份“忠心耿耿”的供词!
“臣女自知擅闯禁地,罪该万死!”她猛地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潮湿、沾满晨露的草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孤注一掷的哀求,“但春杏性命垂危,痛苦不堪!臣女……臣女实不忍见其受此折磨!求陛下……念在臣女救人心切、无知莽撞……饶恕臣女擅闯之罪!允臣女……以此物……试救春杏!”
她将姿态放到最低,将“擅闯废园”的罪名主动认下,却将动机死死钉在“救人心切”和“无知”上!更是将决定权,连同那几根紫斑藤,一起“献”到了帝王面前!是杀是剐,是允是禁,全在他一念之间!
她在赌!赌萧承烨对“蛊毒”二字的忌惮!赌他不想让春杏的伤势(尤其是那诡异的紫斑)闹大,牵扯出更深的东西(比如柳如雪和阿曼朵)!更是在赌……他需要她这个“母蛊宿主”活着,以维系云湛的性命!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晨风吹过花叶的沙沙声和林晚夕压抑而粗重的喘息。
萧承烨静静地俯视着跪伏在冰冷草地上的林晚夕。她的脊背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颤抖,沾满泥土的双手死死按着地面,几根暗紫色的藤根散落在她手边,在晨光下散发着诡异的光泽。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她卑微的姿态、散乱的鬓发、沾泥的裙摆和那几根藤根之间缓缓移动。那眼神深不可测,没有任何情绪泄露,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平静。
时间在极致的压力中缓慢流淌。林晚夕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冷汗沿着额角滑落,混合着草屑和泥土,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审判压垮时——
萧承烨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向前踱了一步。
玄色的锦靴,踏在沾满露珠的青草上,停在了林晚夕低垂的视线边缘。距离极近,近到她甚至能嗅到他衣袍上沾染的、极其淡雅的龙涎香气,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废园深处的、潮湿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息!
林晚夕的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如同拉满的弓弦!
“救人心切?”萧承烨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就在她的头顶上方,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玩味和冰冷,“林晚夕,你的‘心’……倒真是……时刻都在为他人悬着。”
他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扎在林晚夕心上。麟德殿上为云湛失控质问,昨夜为春杏不顾自身,如今又为春杏擅闯禁地……他是在嘲讽她不自量力?还是在试探她与云湛、与春杏的真实关系?
林晚夕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萧承烨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扫过她手边的紫斑藤根,随即缓缓上移,落在了她因为跪伏而露出的、一截纤细脆弱的后颈上。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冷酷。
“这藤根……”他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既是‘救人之物’,便留着吧。”
他……允了?!
巨大的惊愕瞬间冲垮了林晚夕的恐惧!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仅没有追究擅闯废园,还允她使用紫斑藤?!
然而,萧承烨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九幽寒风,瞬间将她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彻底冻结!
“只是……”他微微俯身,那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却冰冷刺骨的压迫感,清晰地送入林晚夕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凿进她的灵魂深处:
“你的命,不止是你自己的命。该悬在何处,该为谁悬着……心里,要有个数。”
你的命,不止是你自己的命!
该悬在何处?该为谁悬着?!
这赤裸裸的警告,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瞬间套在了林晚夕的脖子上!他在提醒她同心蛊!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她的命,连着云湛的命!她的生死,只能由他来掌控!
林晚夕伏在地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这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屈辱!她攥着泥土的手指深深陷入冰冷的湿泥里。
萧承烨直起身,不再看她。他的目光投向御花园深处渐渐散去的晨雾,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管好清宁宫。管好……你自己。” 说罢,他不再停留,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晨雾一般,转身,沿着铺着鹅卵石的小径,缓步离去。脚步声沉稳而规律,渐渐消失在花木扶疏的深处。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听不见,林晚夕紧绷的身体才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般,彻底瘫软在冰冷潮湿的草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淌下,混合着泥土和草屑,狼狈不堪。
她颤抖着,看着散落在手边的、沾满泥土的紫斑藤根,又抬起自己沾满污泥的双手。手腕上,那枚温润的白玉镯,在晨曦微光下,散发着柔和而冰冷的光泽。
活下来了……暂时。
但帝王那冰冷的警告,如同烙印,深深镌刻在她的灵魂深处。她的命,是筹码,是枷锁,悬在帝王手中那根名为“云湛”的细丝上。
她艰难地撑起身体,将那几根救命的紫斑藤根小心翼翼地拢入怀中,如同捧着最后的希望,也如同捧着随时可能爆炸的惊雷。她踉跄着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萧承烨消失的方向,晨雾弥漫,花木深深,早已不见人影。
转身,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朝着清宁宫那冰冷的囚笼,一步一步,蹒跚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深不见底的寒渊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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