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垣的清晨，霜寒露重。南方代表团下榻的宾馆内，却弥漫着一种比室外更冷的低气压。昨夜的袭击事件虽未公开，但那股肃杀之气已然无声地渗透过来，让宋文昌一行人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早餐桌上，特意安排的精致的江南点心几乎无人动筷。宋文昌强作镇定地用小银勺搅动着碗里的豆浆，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昨夜那份被 “不小心” 送到他房门口的 “礼物”—— 一份简短却触目惊心的审讯初步口供复印件，上面明确指认，袭击者受南都情报系统某高层直接指挥，行动代号 “春风”。
“欺人太甚！” 代表团副使，那位在宴席上被沈未央噎得说不出话的技术顾问，此刻愤愤地放下筷子，“他们这是栽赃！是恐吓！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在谈判中压我们一头！”
宋文昌眼皮都没抬，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证据呢？他们送来的只是口供，死无对证。我们若此时跳脚反驳，才是正中下怀，显得心虚。” 他顿了顿，混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精明，“霍聿枭这是在敲山震虎，告诉我们，奉垣城里，他说了算。我们…… 得接招，还得把这场戏唱下去。”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努力挺直脊背：“吩咐下去，上午的参观行程照旧。我倒要看看，他们这奉垣城，除了会耍这些手段，还有什么真章！”
参观的目的地，是位于奉垣城郊，戒备森严的 “启明” 化工厂第三分厂。这里对外宣称主要生产民用染料和 “启明” 牌肥皂的某些添加剂。
车队驶入厂区，高大的厂房、纵横交错的银色管道、穿着统一工装行色匆匆却秩序井然的工人，以及空气里那股淡淡的、混合着化学品和金属的特殊气味，都让南都代表们暗自心惊。这与他们印象中作坊式的北方工业截然不同。
沈未央依旧是那身素色长衫，在外面罩了件白大褂，等在厂区门口，神情淡漠得像是在等待一批普通的实验样本。
“宋次长，各位，请随我来，注意脚下和安全标识。” 他言简意赅，转身引路，没有多余寒暄。
他们首先参观的是活性炭生产线。看着那乌黑、看似不起眼的颗粒在经过一系列复杂工艺后，被装入特制的过滤装置，沈未央平淡地解说：“军用防毒面具的核心滤材，净水系统的关键，也间接决定了无烟火药的部分纯度。目前我们的吸附效率，比国际通用标准高百分之八点五。”
宋文昌身后一位随行专家忍不住低声惊呼：“这工艺…… 这标准化程度……”
沈未央像是没听见，继续往前走，来到一个封闭的实验室外，透过巨大的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几名技术人员正在操作一套精密的蒸馏提纯设备。
“这里是高纯度硝化甘油的小规模制备区。” 沈未央语气随意得像在介绍厨房，“稳定性是关键。我们通过控制温度和引入微量安定剂，将意外引爆概率降低到了万分之零点三以下。” 他顿了顿，仿佛才想起什么，侧头看向那位南都技术顾问，眼神平静无波，“对了，贵方引进的英国生产线，解决甘油杂质导致的酸败问题了吗？听说上个月广兰厂又发生了一次小规模泄漏？”
那顾问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答不上来。这属于他们的高度机密，沈未央却如数家珍！
参观的最后一站，是一个空旷的试验区。场地中央，覆盖着厚重的帆布，勾勒出几个庞然大物的轮廓。
霍聿枭不知何时出现了，他靠在一根柱子上，姿态闲适，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宋次长，远来是客，总得看点实在的。”
他轻轻一挥手。
士兵们猛地扯下帆布！
三辆涂装着北地灰蓝色迷彩的钢铁巨兽，在秋日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流线型的炮塔，粗长的炮管，厚重而棱角分明的装甲，以及履带上传来的、仿佛能碾碎一切的压迫感，瞬间攫住了所有南都代表的心脏。这正是情报中提及的 “龙吟” 战车！而其中一辆，炮塔样式略有不同，侧面还喷涂着一个抽象的闪电标志。
“基本型号，各位想必不陌生。” 霍聿枭懒洋洋地开口，走到那辆特殊标记的战车旁，拍了拍冰冷的装甲，“这辆，是顾宗棠顾工折腾出来的‘验证车’，加装了他那套‘不科学’的电容组和初步电磁辅助推进系统。”
他话音刚落，那辆战车突然发动，引擎轰鸣声低沉有力，但与寻常战车不同的是，在起步加速的瞬间，似乎能听到一阵极其短暂、类似电流通过的 “嗡” 声，战车庞大的身躯竟展现出与其体型不符的迅捷，猛地窜了出去，在测试场上划出一道凌厉的轨迹，卷起漫天尘土。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的演示，但那瞬间爆发出的动力，让所有懂行的人头皮发麻！
宋文昌脸上的从容彻底消失，他死死盯着场中那辆仿佛来自未来的钢铁怪物，手指紧紧攥住了文明杖，指节泛白。
沈未央走到他身边，目光依旧停留在战车上，语气平淡地补上了最后一刀：“电磁原理的应用，不止在于辅助动力。理论上，若能解决能源和材料问题，将炮弹加速到数倍音速也并非不可能。届时，现有的一切装甲，都如同纸糊。” 他这才转向宋文昌，推了推眼镜，“宋次长，你觉得，是江州船厂的部分股权重要，还是未来二十年国防安全的基石重要？”
返回宾馆的路上，南都代表团一片死寂。来时的那点优越感和侥幸心理，已被那冰冷的钢铁巨兽和沈未央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的话语，碾得粉碎。
宋文昌独自坐在房间里，望着窗外奉垣城渐渐亮起的灯火，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南北之间的差距，早已不是隔了一条长江，而是隔了一个时代。北地在这对年轻夫夫的带领下，走的是一条他们完全无法理解、更难以追赶的道路。
“报告！” 一名心腹随员敲门进来，脸色更加难看，“次长，刚收到消息，霍云苓小姐代表北地商业联盟，与德国蔡司公司签订了巨额光学仪器采购合同，同时…… 我们试图接触的几个北地中层技术人员，全都婉拒了我们的‘好意’，理由是……‘项目保密级别高，不便交流’。”
宋文昌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威逼，人家反手就把 “春风” 计划的证据拍到你脸上；利诱，人家根本看不上你那点筹码，技术代差大到让人绝望。
他知道，这次的和谈，南都已经失去了所有主动权。接下来，不是他们考虑给北地什么，而是北地愿意从他们这里拿走什么了。
就在这时，又一份密电送到他手中。他展开一看，瞳孔猛地收缩 —— 电文显示，日本驻朝鲜残部与苏联代表近日接触频繁，而北地 “暗影” 小队，似乎已经在边境线附近，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动向。
宋文昌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最终下定决心，对随员沉声道：“立刻给南都发报，情况有变，北地实力远超预估，‘龙吟’已非虚言。建议…… 调整谈判底线，必要时，可答应北地大部分条件，务必争取到技术转让和共同开发的机会！另外，提醒南都，注意日苏动向，北地若西顾无忧，则我南都危矣！”
他看向窗外那片笼罩在暮色中的、蒸蒸日上的土地，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一丝隐忧。
这华夏的风向，真的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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