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冰凉的墙角,任由泪水无声地淌了一会儿。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偶尔投来好奇或怜悯的一瞥,大概以为我是个受了委屈无处诉说的可怜丫头。
没人知道,我心里揣着的,是比天还大的事,和刚刚犯下的、难以启齿的罪。
掌心的掐痕隐隐作痛,提醒着我方才的冲动与不堪。那缕来自文瑾公子的温和阳气此刻已融入我的经脉,像一口暖粥,暂时熨帖了饥肠辘辘的虚弱,却远远不够。要救母亲,我需要更多,更强大的力量。
这个认知冰冷而残酷。
我用力抹掉脸上的泪痕,深吸了几口街上混杂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羞愧无用,眼泪更无用。既然踏出了这一步,我就不能再回头,只能咬着牙走下去。
当务之急,是找到下一个目标。一个……不会让我如此愧疚的目标。
文瑾公子那样的好人,绝不能再碰。我的目光变得有些锐利,悄悄扫视着过往的行人。那些油头粉面、眼神飘忽、气息浑浊轻浮的,或者看上去就蛮横霸道的,是不是……就可以稍微“心安理得”一些?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又被我按了下去。母亲说过,心有恶念,修行必入歧途。我虽不得已而行此事,却也不能主动去寻恶人作为目标。
正心乱如麻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冰冷气息,如同细针般刺了一下我的感知。
是那种气息!
虽然淡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但绝不会错——和那晚在青丘山,那些黑影身上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冰冷肃杀一模一样!是镇妖司的人?
我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是循着我的踪迹来的?还是这镇上本来就有他们的人?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猛地缩回墙角阴影里,屏住呼吸,妖力收敛到极致,连眼睛都不敢大幅度转动,只用眼角的余光拼命搜寻。
街道那头,人群之中,一个身影格外显眼。
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步伐沉稳,正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来。周围喧闹的人流似乎自动为他分开了一条路,人们下意识地避让着他,并非因为他的容貌,而是因为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面容俊朗,却如同覆着一层寒霜,眉眼锐利,唇线紧抿,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目光扫过之处,仿佛能剥离一切伪装,直窥本质。
是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虽然极淡,被他刻意收敛过,但那独特的、属于镇妖司的冰冷味道,我绝不会认错!而且,他似乎比那晚我模糊感知到的黑影更加……危险。
他是在巡视?还是在搜寻什么?
找……找我吗?
这个念头让我手脚冰凉。我死死贴着墙壁,恨不得能融进砖石里去。我能感觉到他目光扫过这边墙角,似乎微微停顿了一下。
就那一下,我几乎要控制不住现出原形逃跑!
但他并没有停留,目光移开,继续向前走去,仿佛我只是墙角一堆无关紧要的杂物。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才缓缓散去。我双腿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是他……一定是他所在的势力抓走了母亲!
仇恨的火苗瞬间窜起,灼烧着我的五脏六腑。我几乎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抓住他质问母亲的下落。
可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我。
我不能。他的力量深不可测,我此刻冲上去,无异于飞蛾扑火,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那母亲就真的再无希望了。
我必须忍耐,必须变得更强大。
而变强的途径……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街上那些行走的“力量源泉”。恐惧和仇恨交织,像催化剂一样,将我体内那点因吸取阳气而刚刚活跃起来的妖力刺激得蠢蠢欲动。
本能再次抬头,比上一次更加凶猛,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
我需要阳气!现在就要!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视线掠过几个行人,最终,定格在一个刚从旁边酒肆里摇摇晃晃走出来的男人身上。
他衣着华贵却凌乱,满面油光,眼神浑浊放肆,正打着酒嗝,粗鲁地推开挡路的小贩,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他身上散发出的阳气旺盛却驳杂不堪,充满了欲望和戾气。
就是他了吧。
一个恶人。吸取他的阳气,我或许……或许不会那么难受。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颤抖,从地上站起来,拉了拉衣裙,低着头,假装怯生生地朝他走过去。
就在我要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看准了他脚步虚浮、注意力涣散的空档,凝聚起的妖力透过指尖,悄无声息地探出——
这一次,比面对文瑾时熟练了许多,也……冷酷了许多。
引!
一股明显粗壮不少、带着灼热酒气和暴戾情绪的阳气流猛地涌入我的指尖!
“呃……”那醉醺醺的男人猛地打了个寒颤,脚步一顿,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困惑和不适,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嘟囔了一句,“妈的……这酒……后劲真他娘的大……”
他并没有发现异常,只是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骂骂咧咧地扶着墙根喘气。
而我,被这股远比文瑾的阳气霸道的力量冲击得微微后退半步,脸上瞬间涌起不正常的潮红。力量感迅速充盈四肢百骸,甚至带来一种轻微的眩晕般的快感。
但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强烈的恶心感。那阳气中蕴含的浑浊、暴戾的情绪碎片也一同涌入,让我极不舒服,甚至隐隐有些反胃。
果然……不一样。
和文瑾公子那纯净温和、令人舒适的阳气完全不同。
这就是掠夺恶人的代价吗?
我捂着胸口,强压下那阵不适,不敢再多看那男人一眼,转身快步离开,几乎是逃进了另一条更偏僻的小巷。
靠在巷子里冰冷的砖墙上,我缓缓滑坐在地,将滚烫的脸颊埋进膝盖。
力量确实恢复了不少,耳朵和尾巴被很好地隐藏起来,妖力也平稳了许多。
可是……
我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就是这双手,刚刚先后窃取了两份截然不同的阳气。
一份,来自给予我善意的温润公子,让我羞愧欲死。
一份,来自一个陌生的恶徒,让我恶心反胃。
都没有想象中的“理所当然”。
救母的路,才刚起步,就已经泥泞不堪,每一步都踩着自己的底线和别人的生命元气。
那个冷峻的镇妖司男子的身影,和他身上冰冷的气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敌人如此强大。
而我,如此弱小,如此……不堪。
巷子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悠长而寂寥。
夜,更深了。
我抱紧自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条被迫选择的路,远比想象中更加孤独和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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