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海中越过许多曲子，那些只是先前乐理老师为了吸引他的兴趣而弹奏过一遍的曲子，那些在他出入场所知名乐师演奏的着名曲子，他甚至都不知道曲名，此刻通通化作音符浮现在他的脑海。
仿佛他演练过千千万万遍。
逐渐加快节奏，肖邦那首《幻想即兴曲》中复杂的旋律从他的指尖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时，孟老师的表情从最初的不以为然，变成了震惊，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瞪得滚圆。
陈施欢闭眼倾听，享受音乐带来的极致体验，手指无意识地在大腿演练出弹奏的手势。
随着高潮部分的到来，他的手指在琴键上飞速舞动，强弱的完美把控，节奏的精准拿捏，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在空气中跳跃、盘旋。
一曲终了，房间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这首曲子你练了多久？”孟老师不可置信，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这首曲子她不是没听过更优秀的，她的学生也不乏开全国各地巡演的艺术名流，但最小的也有十四五岁了。
明明，聘请她的人说季家这位小少爷因为不愿学钢琴所以压根没碰过钢琴，可刚刚这流畅度和情感表达没个五六年根本达不到，五六年还得是在名师教导学生聪颖刻苦的条件下的最短时间。
季家小少爷认回季家也才三年，这，这怎么可能呢？
如果三年时间能练到这个程度，那他简直是个天才!
季许执也惊讶于自己的表现，他是第一次弹奏完整曲子，而且这首曲子他只听过一遍，手指却先于精神在钢琴上舞动，肉体好像在被另一个人支配。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的手。
是昨天。
昨天那句话。
回应孟老师的只有无视和沉默。
从孟老师的反应看出来技能卡的效果不是一般厉害，陈施欢就放心了。
徐姨和季许执给她很多帮助，她什么都没有，要是系统的奖励能对季许执有帮助那再好不过了。
“我想，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弹出这首曲子。”
陈施欢代答道。
孟老师张大嘴巴，表情不知是惊是喜，先观察了季许执的反应，见他没否认，大喜过望。
激动得有些失态，她的眼睛都发着光。
“非常好，你在钢琴方面是很有天赋的，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
“噔——”
重重地，几个钢琴键被砸。
季许执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但他的动作算不上友好。
孟老师被这反应搞得猝不及防，笑容还挂在脸上。
她慢慢收回表情，思量季许执为什么不愿意让她告诉季家那边。
藏拙？不太可能，艺术培养对于季家这样的世家只为了陶养情操，培养一点兴趣爱好，连加分项都算不上，没必要这么做。
听说季家小少爷和季家关系很僵，是不想和那边有太多联系吧。
她推了推眼镜，整理好思绪，转移话题道：“今天本来准备讲讲基本乐理，再教一首基础曲子，现在上课进度和节奏要重新调整。那我们今天尝试一首稍微难一点的曲子，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
孟老师为掩饰心虚咳了一声，索性两个孩子什么也不懂，她挺直腰板，找出谱子。
“我先弹一遍。”
孟老师大师级别的演奏自是不必说，情绪激昂陶醉专注，能让她在京市富人圈中立于一席之地的才能绝非夸大。
她是势必要拿出点真本事出来，不然镇不住这孩子。
季许执和陈施欢并排乖乖坐在沙发上。
一个不感兴趣百无聊赖。
一个眼睛越听越亮，舍不得眨眼。
曲了，孟老师用手帕擦去额前细汗，呼吸有些许乱。
年纪大了，想她年轻时还可以演奏得更好。
忽的响起一阵清脆的掌声。
望去，是那个讨厌的土气的小女孩。
二三十年了吧，来看她的演出的都是名人雅士，附庸风雅的权贵，她表演的场所向来都是艺术的殿堂，顶级音乐厅的每一寸空间都散发着浓厚的艺术气息，音响效果完美，座无虚席，全场沉浸在她的音乐世界里。
如今在这狭窄的钢琴房里，一个连钢琴可能从未见过的小女孩为她的琴声鼓掌，她的虚荣心竟比过往任何一场演出结束时响起的雷霆掌声都要满足。
大概这掌声蕴含的情感太单纯淳朴，只有对音乐的喜欢，对演奏者的钦佩，无关她是谁她的身份。
小姑娘眼光还算不错。
她暂时放下偏见，对上那双灵动晶亮的眼睛，问：“你听得懂吗？”
不是轻蔑，字面意思的询问，只是她习惯在向下位者面前抬高自己的姿态。
陈施欢笑着答：“不是很懂，但我很喜欢琴声响起时我身体的感觉。”
顿了顿，她抿了抿唇，请求道：“我也可以试着弹一弹吗？”
孟老师愣住，这小姑娘怎么给根杆子就往上爬呢。
这台钢琴便是她也觉得贵的咂舌，万一给磕着碰着，小姑娘怎么赔得起。
“可以。”
沉默的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季许执回应她。
陈施欢如愿以偿，毫不吝啬地绽放自己的笑容：“谢谢小执。”
孟老师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手抚上胸口。
不是说季家小少爷不会说话吗？
既然钢琴主人已经答应，她自然没有话说，起身让位。
陈施欢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那般新奇，手指爱惜地划过一排琴键，发出悦耳的琴音。
高中时有乐器社，社团里的钢琴她偷偷碰过一次，远没有眼前的音色好，手感也不如，那台钢琴本来对她来说就像天上的星星遥不可及，幸运的是她触碰过她的星星。
而眼前这台钢琴，是夜空中最耀眼闪亮的一颗。
她更坚信，未来她不仅要抓住星星，更要月亮奔她而来。
孟老师弹奏那首曲子太难太长，她没完全记住，于是她选择季许执那首。
她也是第一次听这首歌，也是一次弹钢琴。
她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先弹出《幻想即兴曲》的几个音试试手感。
找到感觉后，在孟老师的注视下，她闭上了眼，在脑海里将律动的音乐换成乐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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