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推开,光线刺痛了秀秀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她虚弱地靠在炕沿,看到门口那个清秀却写满惊愕与无措的青年——王雨生。他显然被眼前景象骇住了:秀秀苍白如纸的脸,干裂渗血的嘴唇,以及那深陷的眼窝里几乎熄灭的光。
几乎是下意识的,王雨生快步上前,伸出手想去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本能的关切,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秀秀却像是被烫到一样,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猛地一甩胳膊,避开了他的触碰。她的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和防御,仿佛竖起了一身无形的尖刺。她不需要怜悯,尤其是来自这个可能将她拖入另一个深渊的人的怜悯。
王雨生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掠过一丝受伤和更深的窘迫。他讪讪地收回手,低下头,不敢再看秀秀那双空洞却执拗的眼睛。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与他怯懦外表不符的真诚和急迫:
“秀秀妹子……你……你不想见我,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他语速很慢,似乎每个字都斟酌着,生怕再刺激到她,“但是……你得吃饭……你得好好吃饭啊……人只有好好吃饭,才有力气,才能……才能好好活着……”
他的话很简单,甚至有些笨拙,没有花哨的安慰,没有虚伪的承诺,只是重复着最朴素、最基本的道理——吃饭,活着。
这简单到极致的话语,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秀秀死寂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她抬起沉重的眼皮,再次看向这个被母亲和媒婆夸赞“老实”、此刻却因为她的抗拒和惨状而显得慌乱又真诚的青年。
是啊……好好吃饭,好好活着。
她绝食,是为了反抗,是为了不认命。但如果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反抗?谈什么未来?她所有的挣扎和痛苦,不都是为了能活下去,而且活得更好一点吗?饿死自己,除了让这个本就破败的家雪上加霜,除了让母亲背上骂名,还能改变什么?只会让所有试图掌控她命运的人看笑话,让真正关心她的人(如果还有的话)伤心。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活着,哪怕再艰难,至少还有一口气,还有……一线微弱的、可能改变的机会。
这个念头像一丝微光,穿透了厚重绝望的云层。她看了一眼王雨生,他清秀的脸上满是局促和真诚的担忧,并没有逼迫和算计。也许……他和自己一样,也是被家庭和贫困推着走的可怜人?
秀秀深深地、艰难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一阵刺痛。她没有再看任何人,包括一旁脸色青白交加的母亲。她转过身,用一种近乎机械的动作,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回屋里。
她的目光落在炕头那张小桌上,那碗早已凉透、凝结了一层油花的疙瘩汤还在。她伸出手,端起了那只粗瓷碗。碗壁冰凉刺骨。
她坐下来,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冰冷的、糊状的疙瘩汤,送进干裂的嘴里。味道并不好,冰冷、油腻,但她一口一口,咀嚼,吞咽,动作缓慢却异常坚定。仿佛吃下去的不是食物,而是活下去的决心。
院子里一片寂静。秀秀娘张着嘴,看着女儿终于肯吃东西,心里一块大石落地,却又因为女儿那冰冷的沉默而感到莫名的心慌。王雨生站在门口,看着秀秀沉默进食的背影,眼神复杂,悄悄松了口气。王雨雨则怯生生地拉着哥哥的衣角。
而田强强,似乎完全没感受到刚才那场几乎闹出人命的激烈冲突,竟然不知何时掏出了他那破旧的手机,正在和同样年轻的王雨雨凑在一起,笨拙地操作着,嘴里还嘀咕着:“哎你qq号多少?我加你……这破信号……”
秀秀吃完了那碗冰冷的饭,胃里有了点东西,身上也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她放下碗,再次站起身,走到了屋门口。
夕阳的余晖给她苍白的脸镀上了一层微弱的光晕。她忽略了一旁欲言又止的母亲,目光越过了正在交换qq号的弟弟和雨雨,最终,落在了那个一直低着头、不安地搓着手的清秀青年身上。
她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平静了许多,带着一种历经绝望后的疲惫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冷静: “王雨生。”
王雨生猛地抬起头,像是被点名的小学生,紧张地看着她。
秀秀看着他清澈却带着怯意的眼睛,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我们……试试看吧。” “试试看,能不能……合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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