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凄厉的尖叫并非终结，而是一个开始。
黑色的烟气仿佛拥有生命，带着刺鼻的腥臭，从病人的七窍中被强行抽出。
它们在半空中扭曲、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最终在温暖的金色光辉下，如同积雪遇上烈阳，迅速消融于无形。
而高台之下，那几十个原本面如死灰，只剩一口气的病人，身体的剧烈抽搐渐渐平息。
他们冰冷的皮肤下，竟慢慢透出了一丝活人的血色，胸膛开始有了微弱而平稳的起伏。
“我……我不冷了……”
一个离得最近的病人，茫然地睁开双眼。
他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不再像死人一样僵硬冰冷，而是有了一丝温度。
他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温暖，从内到外，驱散了盘踞在骨髓深处的寒意。
下一刻，他嚎啕大哭。
那不是痛苦的哀嚎，而是劫后余生，找回了某种珍贵之物的宣泄。
这一幕，如同最沉重的巨锤，狠狠砸在数万名俘虏的心上。
他们眼中的麻木与绝望，开始龟裂。
“活了……真的活过来了！”
“黑气……那不祥的黑气被逼出来了！”
人群中，一个女人的哭声尤为凄厉，她看着担架上自己那原本已经快要断气的儿子。
此刻正缓缓坐起，不由得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她不敢去触碰儿子，只是跪在地上，将额头死死地砸在泥地里，砰砰作响。
她哭喊的不再是饶命，而是两个模糊不清，却又无比清晰的字眼。
“神啊！”
这声呼唤，像是一颗火星，落入了堆满枯柴的林场。
一个，两个……
最先跪下去的，是那些病人的亲属。
紧接着，是他们身边的人。
最后，数万名俘虏，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按倒的麦浪，齐刷刷地拜服下去。
哭喊声，哀求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了一股冲天的声浪。
他们不再恐惧，不再麻木，而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的情绪彻底淹没。
旧神带给他们的，是无尽的索取、恐惧和死亡。
而这个新神，这个杀死了他们旧神的新神，却能赐予他们最渴望的生存。
高台上，赤缓缓收回手，连接着她与战阵的能量光柱也随之消散。
她俯瞰着下方如潮水般拜服的数万生灵，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却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神圣与威严。
“火神的光，既是审判，也是新生。”
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它烧尽污秽，也带来温暖。”
“旧的神已经死去，它的时代已经腐朽。“
“现在，是火焰的时代！”
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灵。
“拥抱它，你们将得到真正的救赎。”
“火神在上！”
“求您救救我们！”
“我们愿意！我们愿意信仰火神！”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彻底取代了之前的哭嚎。
这一次，他们的跪拜，发自肺腑。
他们的狂热，源于新生。
猛看着这一幕，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看着赤的背影，眼神中的狂热几乎要凝成实质。
而站在他旁边的斯文头领星，却感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高台上那个含笑的女人，终于明白了。
暴力只能征服身体，而她，用一场精心设计的“神迹”，连同这数万人的灵魂，也一并征服了。
这已经不是计谋，这是……这是在创造信仰！
星猛地低下头，将心中最后一点不合时宜的念头，碾得粉碎。
赤走下高台，对身后那震天的欢呼充耳不闻。
“星。”
“属下在！”
星一个激灵，连忙上前，姿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谦卑。
“从今天起，这些人不再是俘虏。”赤的语气平淡，“他们是火神的预备子民。”
“他们的工作量不变，但伙食标准，可以稍微提高一点了。”
“另外，每天出工前和收工后，都要组织他们，向火神祈祷。”
“告诉他们，最虔诚，最努力的人，将有机会得到火神的赐福，成为真正的火神子民。”
“和我麾下的战士一样，享有同样的荣耀。”
星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明白了赤的意思。
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
一个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将自己所有价值都奉献出来的目标。
“属下遵命！”
星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赤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理他，转而看向一旁的猛。
“猛。”
“首领！”猛立刻挺直了胸膛。
“这里的架子已经搭起来了，是时候把家里人都接过来了。”
猛的眼睛瞬间亮了：“首领，您的意思是……”
“你跑一趟，带上五十个最精锐的战士，用最快的速度，回我们原来的寨子。”
赤的目光，望向远方的天际，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拥挤而贫瘠的山谷。
“把所有人都带过来，老人，孩子，女人，一个都不能少。”
“告诉他们，我们有新家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里，才是火神赐予我们的应许之地。”
“是！”
猛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咆哮。
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恨不得立刻就插上翅膀飞回去。
黄昏时分，盆地再次恢复了繁忙。
数万名“预备子民”在星的组织下，重新投入到繁重的劳作中。
但和之前那种死气沉沉的麻木不同，他们的眼中，多了一丝光。
祈祷声，号子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充满活力的交响。
赤独自一人，登上了东边山口那道已经初具雏形的城墙。
晚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夕阳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看着下方那片广袤的土地，看着河边新开垦出的田地，看着远处森林里升起的炊烟，看着那数万正在为她建造城池的信徒。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疲惫，却又无比满足的笑容。
“这还只是开始。”
她轻声自语，目光越过盆地的尽头，望向更遥远，更深邃的黑暗。
“总有一天，我会让这片黑暗的大地，都沐浴在火神的光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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