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湾市，医院病房，
江橙的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艰难地挣脱出来。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一阵剧烈的闷痛。
我……没死？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他麻木的神经。
紧接着，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他淹没！
医院！这里是医院！
他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白光让他眼前一花。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病号服。
钱！医药费！天文数字！
他一个身无分文、家破人亡的穷光蛋，怎么付得起？
逃！必须立刻逃！
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
他咬着牙，不顾身体的抗议，手指已经勾住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准备狠狠一扯！
“喂喂喂！干嘛呢你！刚把你从鬼门关捞回来就想作死啊？躺下躺下！”
一道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年轻男声从旁边炸响，硬生生打断了江橙的动作。
江橙的动作猛地顿住，心脏一紧。
他吃力地转过头，目光像受惊的小兽，警惕地投向病房角落那把硬邦邦的塑料椅上。
一个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男生歪在那儿，穿着件普通的黑色连帽衫，牛仔裤，脚边扔着个……呃，画风清奇的粉色hello Kitty行李箱？
他头发有点乱糟糟的，脸上带着没睡好的倦意。
此刻正用那双带着点烦躁的眼睛，毫不客气地回瞪着江橙。
“你是谁？”江橙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戒备。
“我是谁？”
那个男生，也就是咱们的热心市民李毅飞，直接被这问题气乐了。
他猛地坐直身体，指着自己鼻子，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满满的荒谬感和无处发泄的憋屈：
“我靠！我也想知道我是谁啊大哥！”
“我就一路过，打酱油的！刚下出租，拖着箱子，哼着小曲儿，想去吃个面！”
“结果呢？好家伙！你就这么下来了？”
他用手夸张地比划了个从天而降的动作，
“我说你跳楼不会往找个人少的地方跳啊！”
“实在不行去刚建好的市中心房屋跳一下，降降房价，也当你做好事了。”
“结果，你偏偏在那个人家面馆旁边跳，人家不做生意了？”
“而且，你跳就跳，扑我身上干嘛。”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激动地站起来走了两步：
“我特么招谁惹谁了？”
“我扣120，把你送医院，自己还差点搭进去！”
“什么家属签字！签个毛线啊！”
“硬是把我扣这儿，说是要负责到底！”
“我特么……我负责个锤子啊！”
“我就是个倒霉催的热心市民好不好！”
李毅飞机关枪似的喷完一大串，看着病床上江橙那依旧警惕又懵逼的眼神。
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一屁股重重地坐回椅子，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撇撇嘴，没好气地说：
“行了行了，别拿那种看绑匪的眼神瞅我。”
“我叫李毅飞，纯路人，今天出门绝对没看黄历，倒了血霉那种。”
他像是想起什么，手伸进牛仔裤口袋一阵摸索，然后“啪”的一声，把几张皱巴巴地纸拍在床头柜上。
“喏！医药费，兄弟我帮你先垫上了！”
“够意思吧？不过……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手指点了点那堆纸，
“账单在这儿呢，你懂的。”
江橙沉默着，眼神里的戒备被更深的灰暗和一种沉甸甸的疲惫取代。
他看着那叠账单，似乎想起了曾经因为没钱治病的躺在床上的母亲。
“对不起，”
“我没有钱。”
江橙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在叹气。
李毅飞一听，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身体又往前倾了倾，语气更冲了：
“没钱？那赶紧的！把你家里人叫来吧。”
“爸妈，兄弟姐妹呢，哥们儿姐们儿也行啊！”
“总得有人来接手你这个大麻烦吧？我可不想在这儿当免费保姆，我还有事呢！”
他现在只想赶紧甩掉这个烫手山芋，溜之大吉。
“家人？”
江橙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他空洞的眼神飘向惨白的天花板，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许久，久到李毅飞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三个冰冷刺骨的字：
“没有了。”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的沉默，只有监测仪器发出单调的滴滴声。
“……” 李毅飞张了张嘴，看着江橙那张苍白失血的脸，再看看他浑身的绷带和监测仪。
他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接着一把抓起床头柜上那几张皱巴巴的账单，看都没看，直接胡乱揉成一团，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行了行了！算我点儿背！这钱……我帮你付了！”
他看着江橙充满惊愕的眼睛，不耐烦地挥挥手：
“喂喂喂！别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啥土豪富二代！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他顿了顿，语气稍微放缓了一点点，但依旧带着少年人的直接和不耐烦：
“听着！这钱算我借你的！以后你有钱了，必须还！一分都不能少！”
“要是没钱……” 他撇了撇嘴：
“那……那就算了呗！”
说完，他根本不给江橙任何反应的机会。
直接一把抄起地上的hello Kitty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走向病房门口。
病房里，只剩下江橙一个人。
江橙望着那个少年离去的背影，鼻尖有些发酸。
许久，他叹了一口气。
“谢谢你。”
“还有，对不起。”
陌生人，谢谢你的帮助。
但是对不起，我或许不能还你钱了。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起妹妹小玲曾经的笑容。
因为…我的命得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话音刚落，他咬着牙，手指勾住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狠狠一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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