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炉堡使团带回来的，不是答案，而是一块沉重冰冷、压在所有听闻者心头的巨石。巴尔丹·铁须站在麦格尼国王的钻石雕像和穆拉丁亲王面前，他那通常洪亮乐观的嗓音变得沙哑而沉重，每一个词都像是从冻土中艰难刨出。
他描述了那座寂静得令人窒息的城市，那些面甲下冰冷的目光，墙壁上那些充满不祥暗示的标语，以及民众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他详细复述了与摄政王伯瓦尔那场短暂却令人极度不适的会面——那顶裂痕王冠散发的死寂，那双暗红余烬燃烧的眼睛，那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语调，以及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威胁。
“……那不是伯瓦尔·弗塔根，穆拉丁亲王，”巴尔丹最后沉重地说道，他的胡子都因内心的震动而微微颤抖，“至少，不完全是。那顶王冠……它像是活物，又像是墓碑，紧紧吸附着他。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那东西过滤后发出的回响。暴风城……它没有被外敌攻破，但它正在从内部被……被某种东西‘冻住’。”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熔炉的轰鸣似乎也无法驱散这冰冷的绝望。矮人将领和议员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忧虑。
穆拉丁·铜须的脸色铁青，他巨大的手掌紧紧握着战斧的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向他的哥哥，麦格尼的钻石形态在火光下沉默地闪烁着，那永恒的光芒此刻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凝重。
“联盟的基石正在我们眼前开裂……”穆拉丁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下深处的雷鸣，“我们不能坐视不管！但……我们该怎么办？向暴风城宣战？不！那正中了黑暗中那些杂碎的下怀！”
“但伯瓦尔……或者说控制他的那个东西……他显然不打算听取任何劝告！”一位老将军吼道，“他的命令就是要所有人和他一起跳进那个冰冷的深渊！”
争吵声开始响起，充满了矮人式的直率和焦躁。有人主张立刻断绝与暴风城的一切往来，加强自身防御；有人则认为必须想办法“唤醒”伯瓦尔，甚至提出组织一支精锐小队潜入暴风城，尝试“移除”那顶王冠——这个疯狂的计划立刻遭到了多数人的反对，风险太大，几乎等于自杀。
就在争论愈演愈烈之时，一直沉默注视着麦格尼钻石雕像的穆拉丁，突然猛地抬起头。
“不！”他声音洪亮，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我们不能断绝往来！更不能发动内战！那样做，联盟就真的完了！”
他走到大厅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位同胞。
“但我们也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巴尔丹带回了真相，我们就必须对此做出回应！只是……这回应不能是伯瓦尔所期望的那种‘盲从’，也不能是冲动之下的对抗！”
他粗壮的手指指向东方。
“暴风城发出的命令，我们表面上……遵从。”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什么？穆拉丁！你要我们向那个……”
“听我说完！”穆拉丁怒吼道，声音震得大厅嗡嗡作响，“我们遵从！但不是真的照做！他要求军事管制？好，我们加强巡逻，但我们的士兵眼里看的是真正的敌人，而不是自己的同胞！他要求贸易审查？好，我们审查，但审查的是真正可疑的物资，而不是掐断所有生机！他要求思想汇报？让他见鬼去吧！铜须矮人只向熔炉和群山汇报内心！”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历经风霜后的智慧与决心。
“我们要做的，是筑墙。不是隔绝暴风城的墙，而是守护我们自身、守护真正联盟价值的墙！我们要让铁炉堡成为一片……低语无法穿透、恐惧无法蔓延的土地！同时，我们要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密切关注暴风城的一切动向！”
“我们要让伯瓦尔，或者控制他的东西，以为我们屈服了。但我们心里要清楚，我们在等待。”
“等待什么？”有人问道。
“等待一个信号。”穆拉丁的目光变得深邃，“等待暴风城内那些尚未被完全冻僵的灵魂发出信号！等待一个或许能改变局面的变数！或者……等待我们找到一种方法，能真正帮助伯瓦尔，而不是激怒他体内的那个怪物！”
他再次看向麦格尼的雕像，仿佛在寻求最终的认可。钻石的光芒稳定而坚定。
“从现在起，”穆拉丁宣布，声音传遍整个大厅，“铁炉堡进入‘无声戒备’状态。对外，我们依旧是暴风城忠诚的盟友，‘服从’一切合理与不合理的命令。对内，我们是守护最后炉火的矮人，警惕任何试图渗透进来的冰冷阴影！”
“派出我们最可靠的游侠和探矿者，不是去对抗，而是去观察。监视黑暗之门，监视灼热峡谷，监视一切可能滋生真正威胁的地方，也监视……暴风城方向的‘气息’。”
“我们要让我们的堡垒，成为一座沉默的、却永不熄灭的烽燧。当真正的黑暗降临时，我们要第一个看到，并准备好迎接战斗——不是为了毁灭我们的兄弟，而是为了从他们被控制的躯壳中，夺回他们的灵魂！”
这个计划并非完美，充满了无奈和风险。但它是在绝望中能找到的最现实、也最符合矮人坚韧特性的道路。
命令被迅速下达。铁炉堡这台巨大的战争机器开始以一种新的、更加内敛的模式运转起来。熔炉依旧日夜不息，但锻造的武器更多被封存入库；士兵依旧巡逻，但目光更加锐利，警惕着来自任何方向的异常；商队依旧出行，但携带的更多是情报而非货物。
一座无声的烽燧，在丹莫罗的雪山之中悄然点燃。它不发出耀眼的火光，不发出巨大的声响，只是沉默地、坚定地存在着，等待着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却又必须等待的信号。
而在暴风城，战略室内的伯瓦尔，看着铁炉堡发回的、表示“完全遵从联盟新秩序”的回函，眼中那暗红的余烬微微闪烁，没有任何表示。
他或许相信了矮人的“服从”。 或许，他根本不在意。 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地图上更南方的、那片常年被迷雾笼罩的荆棘谷，以及更遥远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卡利姆多大陆。
无声的烽燧已然点燃。 而风暴，仍在未知的海域积蓄着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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