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韫那个突如其来的“随访”电话，和那句含义模糊的“随你”，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向暖的心里漾开了持续不断的涟漪。接下来的日子，部队枯燥的训练似乎都变得充满色彩，每一次挥汗如雨，她都感觉离下一次休假、离重回医院见到那个人的日子更近了一步。
她掐着手指算日子，终于盼来了归队后的第一个休息日。她没有告诉沈时韫具体哪一天回去，想给他一个“惊喜”（也可能是惊吓）。
休息日一大早，向暖就换上便装，精心收拾了一番（虽然依旧是利落的短发和简单的衣着，但细节处透露着用心），怀着雀跃又忐忑的心情，坐车回到了熟悉的医院。
踏进住院部大楼，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竟让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回家”般的亲切感。她没有直接去神经外科，而是先溜达到小刘护士那里报了个到。
“呀！暖暖！你回来啦！”小刘见到她惊喜不已，拉着她上下打量，“气色真好！看来部队伙食不错嘛！胳膊真没事了？”
“没事了！壮实着呢！”向暖笑着挥了挥胳膊，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医生办公室方向瞟。
小刘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压低声音笑道：“别瞅啦，沈医生今天上午有台择期手术，估计快结束了。你啊，真是……”
向暖脸一红，嘿嘿笑了两声，又跟小刘聊了几句，便借口四处逛逛，溜达到了手术室附近。她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像个等待家长下班的孩子，心里既期待又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手术室的灯熄了。门打开，一群穿着绿色手术衣的医护人员走了出来，个个面带疲惫。
向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
很快，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沈时韫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摘着口罩和帽子，露出带着倦意却依旧清俊的侧脸。他和旁边的助手低声交代着术后注意事项，声音有些沙哑。
向暖几乎要忍不住冲上去打招呼了，但看到他疲惫的神色，又硬生生忍住了。她等他交代完毕，助手离开，才从角落走出来，轻声唤道：“沈医生。”
沈时韫闻声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向暖时，他明显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诧异，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
他停下脚步，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扫过——精神饱满，眼神明亮，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整个人像一株迎着阳光的小白杨。
“你……”他开口，声音还带着手术后的沙哑，“怎么回来了？”
“今天休息。”向暖走到他面前，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随意，“回来看看大家。顺便……嗯……汇报一下康复情况？胳膊特别好用，请沈医生验收！”
她半开玩笑地说着，还故意曲起手臂，做了个展示肌肉的动作，虽然并没什么肌肉可看。
沈时韫看着她那副活力四射、甚至有点“嘚瑟”的样子，沉默了几秒。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冰冷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了一下。
他没有对她的玩笑做出回应，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他只是极轻地蹙了下眉，目光落在她的右臂上，语气恢复了医生特有的冷静：“去处置室。”
又是处置室！
向暖心里的小鹿开始疯狂乱撞！他这是……又要亲自给她“复查”？！
“哦！好！”她强压着狂喜，乖乖跟在他身后，朝着处置室走去。
和上次一样，处置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光线明亮，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沈时韫依旧是那套流程：洗手，戴手套。动作流畅而专业。
“胳膊。”他示意。
向暖伸出右臂。这一次，她的心情和上次完全不同。少了伤病带来的不安，多了几分隐秘的期待和羞涩。
他的指尖依旧微凉，触碰到她皮肤时，向暖还是忍不住轻轻一颤。他似乎顿了一下，但很快便专注于检查。
他的检查比上一次更加细致入微。不仅仅是活动度和肌力，他甚至仔细触摸了她骨折愈合处的骨痂情况，感受皮温，检查周围软组织有无异常粘连。
他的手指时而用力按压，时而轻柔划过，每一个触碰都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窜向向暖的四肢百骸。她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不让自己脸红得太明显，才能勉强维持正常的呼吸频率。
他靠得很近，向暖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残留的、淡淡的手术室气味，混合着他本身清冽的气息。她甚至能数清他低垂的眼睫。
“恢复得不错。”他终于结束了检查，脱下手套，给出和上次一样的结论，但语气似乎比上次更肯定了一些，“骨痂愈合牢固，软组织功能基本恢复正常。”
“是吧！我就说没问题了！”向暖松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
沈时韫抬眸看了她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快得像是错觉。
“嗯。”他应了一声，转身去洗手。
向暖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被巨大的幸福填满。他专门抽时间给她复查！虽然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她就是能感觉到，这次不一样！
洗完手，沈时韫擦干手指，却没有立刻离开。他转过身，靠在洗手池边，目光平静地看向向暖，忽然问了一个工作之外的问题：
“部队生活，还适应？”
向暖愣了一下，随即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是在关心她的生活吗？
“适应！特别适应！”她赶紧回答，眼睛亮晶晶的，“就是比以前忙了点，但很充实！”
沈时韫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处置室里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默默对视着。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似乎都淡去了，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的张力在无声地蔓延。
向暖看着沈时韫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快要震破耳膜。她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做点什么，说点什么。
而沈时韫，也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结束对话离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处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护士探头进来：“沈医生，3床病人……”
话没说完，护士看到了里面的情形，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一个了然又尴尬的笑容：“啊……不好意思沈医生，你们先忙……”说完，飞快地缩回头，带上了门。
这个小插曲打破了室内微妙的气氛。
沈时韫直起身，表情恢复了惯常的淡漠：“我先去病房。”
“哦……好。”向暖有些失落，但还是乖巧地点头。
沈时韫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处置室。
门关上，向暖独自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回味着刚才那短暂却令人心跳加速的独处。
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她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他似乎……不再那么排斥她的靠近了。
甚至……可能，还有一点点，享受？
这个认知，让向暖的嘴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
重逢的感觉，真好。
而走出处置室的沈时韫，脚步比平时略显急促。他走向病房，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刚才向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和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还有……自己那片刻的失神和莫名的……停留。
他微微蹙眉，似乎想将这些杂念驱散。
但心底某个角落，却仿佛被那缕阳光般的笑容，悄然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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