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钊像一阵风似的跑到他面前，手里挥舞着几张打印纸。
他的脸上哪里还有昨晚的颓废，简直容光焕发。
“昨天跟你讨论那个思路，简直醍醐灌顶！来来来，今天我又找了一篇相关的，就这个点，咱们再深入聊聊？”
他两眼放光，充满了求知欲。
关子元看着孟钊热情洋溢的脸，无奈地笑了笑。
讨论物理本身总是让他愉悦的。
两人立刻凑到一块白板前，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推演起来。
“妙！太妙了！”孟钊看着关子元在白板上流畅写下的推导过程，“不行！这种好事怎么能我一个人独享！！”
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喂？老四！”
电话那头传来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队友的吼叫。
“咋了师兄？我打团呢！！”
“打个屁团！掉分重要还是毕业重要？立刻！马上！来实验室！邓老师有急事找你！”
孟钊的语气不容置疑。
“啊？？？邓老师找我？！这么晚了？啥事啊？我最近没犯错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惊恐，紧接着是手忙脚乱穿衣服和关电脑的声音。
“别废话！快！对了，把老二、老三、老五、还有小师妹都叫上！邓老师说了，一个都不能少！”
孟钊“啪”地挂了电话，脸上露出计划通的笑容。
不到十分钟，五个面带惊恐的研究生就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实验室。
“师兄！邓老师呢？”
“邓老师？哦，刚走了。”
“走了？！那你火急火燎叫我们来干嘛？玩我们呢？！”
几个人顿时炸毛了。
“别急啊，”孟钊笑眯眯地指了指角落里一脸懵逼的关子元，“邓老师走了，但我们有关老师啊！”
“啊？”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看到一个穿着简单t恤，看起来比他们还显青涩的大男孩。
“快，师弟！”
孟钊不由分说地把关子元推到白板前，指着上面还没擦掉的演算。
“把你刚才给我讲的那个新思路，再给师兄师姐们讲一遍！太精彩了！我感觉听懂了就能发顶刊！”
他的语气真诚而热烈。
关子元看着眼前几张陌生的脸，瞬间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求助似的看向孟钊，后者却给了他一个充满鼓励的大拇指。
“我……我就试试？”
关子元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明显的颤抖。
孟钊直接塞了支笔在他手里：“别客气！开讲！”
——
深夜十一点。
苏悦合上笔记本电脑，结束了又一天的工作。
她拿起包，准备离开寂静的理学楼。
路过学生办公室时，她意外地发现门缝里透出明亮的灯光，里面似乎还有人声。
奇怪。
平时这个点，这帮学生要么回宿舍打游戏，要么早已进入梦乡，实验室早就空无一人了。今天怎么……
她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眼前的一幕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关子元站在房间前方的白板旁，身姿挺拔。
他一手拿着马克笔，另一只手随着讲解在空中比划着，眼神专注而明亮，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他沉浸在物理的世界里，完全忘记了紧张与胆怯，那份自信与从容，是苏悦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模样。
白板前，围着三张拼在一起的实验桌。
孟钊和另外两个硕士、三个博士挤坐在一起，个个听得聚精会神。
他们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恍然大悟般点头，甚至有人举手示意，提出自己的疑问。
关子元总能迅速抓住问题的核心，给出清晰简洁的解答或引导，那份对物理本质的洞察力，让在座的研究生们都心服口服。
苏悦靠在门框上，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攫住了她。
是欣慰？是骄傲？还是……一种更深沉的悸动？
这个专注讲解物理、光芒四射的少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
“差不多，就这些。”
关子元放下笔，似乎才从物理的世界里抽离出来，面对一圈学长学姐，又恢复了那点局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献丑了哈，学长学姐们。”
短暂的寂静后，实验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由衷的赞叹。
“牛逼啊师弟！”
“你真是大一新生？不是哪个大牛开的小号？”
“我感觉我硕士白读了！”
当然，众人也不忘攻击一下把自己骗过来的大师兄。
“孟师兄！你压力山大啊！当心被本科生干爆！”
众人笑着打趣孟钊。
大家意犹未尽地收拾东西离开，看到门口的苏悦，纷纷笑着打招呼：“苏老师再见！”“苏老师还没走啊？”
喧闹的人群散去，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白板前还站着没动的关子元，和倚在门边的苏悦。
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两人。
苏悦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眼底还残留着方才心动的涟漪。
她看着关子元，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轻声问道：
“讲得真精彩。那么现在……我是不是该改口，叫你一声‘关老师’了？我的……同行？”
关子元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苏悦眼中的笑意和那声带着调侃意味的“同行”，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他所有的疲惫和局促，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喜和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悦姐……你就别取笑我了。”
“是真心话。”苏悦莞尔，“走吧，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嗯！”
关子元连忙应声，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亦步亦趋地跟在苏悦身后。
夜已深，校园里寂静无声，只有昏黄的路灯拉长两人的身影。
他偷偷看着苏悦走在身侧的轮廓，只觉得这静谧的夜路都变得格外珍贵。
二人登上苏悦的白色比亚迪秦，一路开到他们租住的旧居民楼下，苏悦在二楼自家门前停住脚步，掏出钥匙。
“到了，快上去吧。”她转过身，声音温和。
关子元站楼梯口，看着站在二楼门廊暖光下的苏悦，心中那份被喜悦充盈的冲动尚未平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悦姐……那个，好人做到底？明天早上……能顺路捎我一段去学校吗？”
苏悦握着钥匙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关子元。
少年眼中闪烁的期待像星星一样明亮，几乎让人不忍拒绝。
但她的理智瞬间回笼。
深夜送一个学生回家，尚可解释为关心安全，但大清早师生两人一同出现在校园……
在这个刚刚平息了流言蜚语的当口，这无异于主动将新的把柄送到有心人手中。
她轻轻摇了摇头，“明天早上我系里还有个早会，得提前过去准备材料，时间很赶，怕来不及等你。你自己去吧，注意安全。”
被拒绝了。
关子元心里掠过一丝小小的失落，但这点失落立刻就被今晚巨大的满足感淹没了。
能听到她亲口承认自己是“同行”，能和她并肩走过这段安静的夜路，这已经足够了。
“嗯！好的悦姐！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关子元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挥了挥手，转身脚步轻快地踏上了通往四楼的楼梯。
苏悦看着他消失在楼梯转角的身影，一丝复杂难言的滋味在心底蔓延开。
——
h市另一隅。
一个留着整齐蘑菇头的少年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剧烈地喘息着。
冷汗浸透了他的睡衣，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
他正是即将前往G大交换的杜兴民。
他摸索着戴上眼镜，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凌晨1点47分。
距离他疲惫不堪地躺下，仅仅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
又是那个梦。
不，不是梦，是挥之不去的记忆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在每一个试图安眠的夜晚将他拖回那个绝望的深渊。
一年多了，持续的失眠和噩梦如同酷刑。
他颤抖着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安眠药瓶，倒出两片白色药片，干咽下去。
喉间的苦涩蔓延开来，但大脑的异常清醒却丝毫未减。
药物似乎已经失去了安抚的作用。
明天就要去G大报到了。
为了见到那个人，他刻意选择了来G大交换。
那个地方……会再次遇到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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