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只在天边留下一抹淡淡的橘粉色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客厅的地板上投下温暖而柔和的光带。
苏悦略微纠结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随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释然一笑：
“当然可以。”
关子元拿起那本沉甸甸的相册，盘腿在苏悦身边的软垫上坐下。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心情，翻开了相册的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一些微微泛黄的老照片，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柔和颗粒感。
第一张照片上，是一个顶着栗色短发头发的小女孩，穿着可爱的碎花小裙子。
然而，最吸引眼球的却不是她的装扮。
她的裙子上、脸蛋上，甚至胳膊肘都沾满了干涸的泥巴印记，活像刚从田埂里打滚回来。
尽管如此，小女孩却对着镜头眯着眼，咧着嘴，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灿烂笑容，阳光无比。
关子元惊讶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苏悦。
后者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耳根微微泛红：“咳咳……小时候嘛，淘气~很正常。”
关子元心底一片柔软，他实在难以将照片上这个泥猴似的“假小子”，和眼前这位总是温柔知性、举止得体的悦姐联系起来，这种反差让他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继续翻页。
下一张，是年纪稍大一些的苏悦和几个小伙伴，站在一栋看起来极为破旧的楼前的合影。
那栋楼窗户破损，墙皮斑驳脱落，甚至没有刷漆，露出里面粗糙的红砖，在阴沉天色下显得有几分阴森。
“姐姐，这是哪里？”
苏悦忽然起了点捉弄的心思，想逗逗自家这个小男友。
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这个啊……这可是S市着名的‘鬼楼’，没听说过吗？”
她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没有……”关子元的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小时候被周龙星装鬼吓出心理阴影的经历瞬间浮现，他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向来敬而远之，后背似乎都泛起一丝凉意。
“你难道不好奇，我们当时在里面……看到了什么吗？”
关子元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强烈的好奇心和天生的恐惧感在心里激烈打架，最终，还是前者占据了上风。
他忍不住小声问：“看……看到了什么？”
苏悦再次贴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用几乎只有气声的音量，神秘地说了些什么。
“哇！”没等苏悦说完，关子元就猛地一缩脖子，叫出了声。
“怎么了，吓到你了？”苏悦看着他瞬间绷紧的身体和有些发白的脸色，忍不住轻笑。
“没……没有！”关子元立刻挺直腰板，强装镇定，眼神却有些飘忽，“我就是……惊到了。”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快速翻到了下一页。
“我们看下一张吧！”
下一页的照片，氛围骤然变得温馨。
小时候的苏悦站在一个插着十根蜡烛的生日蛋糕前，双手合十，紧闭着眼睛，表情无比虔诚地许着愿。
她的身旁，站着一位面貌和蔼的妇人，皮肤白皙，留着温柔的栗色长发，眉眼间与苏悦有几分相似。
只是，妇人的身形显得有些瘦削，面庞微微凹陷，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病气。
“这应该是悦姐的妈妈吧。”
关子元心中猜想，同时想起苏老爷子的话——苏悦的母亲在她上初中时就去世了。
他心头一紧，有些紧张地转过头，看向苏悦。
苏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照片上的女人，目光深沉而哀伤。
她伸出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照片上母亲的脸庞，仿佛想透过冰冷的相纸，再次感受那份遥远的温暖。
“这是我妈妈陪我过的……最后一个生日。”苏悦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之后……我上初一没多久，她就……患胃癌去世了。”
关子元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发闷。
他立刻放下相册，伸出手，紧紧握住苏悦微凉的手，用自己的掌心温暖她，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那年生日，我还记得……我许的愿望就是……希望妈妈能早日康复……”
苏悦眼眶更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可是……可是……”
话语破碎，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相册的塑料膜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关子元顿时慌了神。
他最看不得苏悦流泪，那眼泪仿佛滚烫的熔岩，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急切地想找纸巾，环顾四周却一无所获。
想站起来去拿，却因为盘坐太久腿麻得动弹不得。
情急之下，他竟笨拙地直接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柔软的棉质衬衣，手忙脚乱地用它去擦苏悦脸上的泪水。
苏悦被他这毫无章法却又真诚无比的举动逗得破涕为笑。
她抓住他拿着衬衫的手，眼泪却流得更凶，又哭又笑地说：
“傻不傻啊你……老太太在天上看到你……一定……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关子元见她情绪稍有缓和，不想让她继续沉浸在悲伤的回忆里，连忙拿起相册，小心翼翼地翻过了这一页。
后面几页，大多是苏悦上初中时的照片。
她穿着那个年代常见的蓝白色校服，栗色的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
有的照片是她回眸对着镜头嫣然一笑，眉眼弯弯，充满了少女的朝气与灵动。
有的则是她伏案认真学习，侧脸线条柔和，神情专注。
还有一张，是她站在学校的升旗台前作为学生代表讲话，身姿挺拔，自信飞扬。
那时的她，已然褪去了儿时的顽皮，显露出青春特有的靓丽与光芒，像一株迎着朝阳生长的向日葵。
“姐姐，”关子元看着照片里那个明媚的少女，由衷地赞叹，“你当时……真的好好看。”
随即他抬起头，看向身边带着泪痕却更显柔美的苏悦，无比认真地补充道：
“当然，现在的你，更好看。”
“油嘴滑舌的臭小子。”苏悦被他的话逗笑，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不过不瞒你说，我初中高中那会儿，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呢。没想到啊，最后被你小子拣着了。”
“嘿嘿嘿，”关子元忍不住傻笑起来，重复着她的话，“被我小子拣着了，是我运气好。”
再往下翻，是一张苏悦站在学校升旗台上，双手捧着一张奖状的照片。
奖状上的字迹因年代和像素关系已模糊不可辨，但关子元根据时间推算，大致猜到了。
“姐姐，这是你高中拿物理竞赛国奖的照片吧？”
“嗯哼，”苏悦点点头，“老爷子他……嘴上说着不让我学理科，不支持我搞竞赛，我拿到奖的时候，他也吹胡子瞪眼的……但是颁奖仪式那天，他还是偷偷去了，还在下面拍了一大堆照片……”
果然，接下来的两三页，全是不同角度拍摄的颁奖仪式现场照片。
再往后，是一张彩色更为鲜亮的照片。
年轻时的苏悦，戴着金边眼镜，背着双肩包，手里拎着行李箱，站在复旦大学气派的校门前。
彼时的她，昂首挺胸，眼神明亮而充满期待，嘴角洋溢着自信的笑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然后——
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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