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艰难地穿透铅灰色的云层,洒在野狼沟死寂的营地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大战将至的肃杀。陈峰一夜未眠,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军刺。他站在一块巨石上,看着下方已经集结完毕的突击队。
赵山河站在队首,他换上了一套略显肥大、打着补丁的伪军黄皮,帽子歪戴着,刻意模仿着伪军那种散漫又带着点谄媚的神态。他身后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十二名队员,包括那个戴罪立功、名叫栓柱的战士。所有人都换上了之前伏击伪警察所缴获的、品相最好的伪军军服,武器也换成了汉阳造或老套筒,尽量显得杂牌。他们的脸上涂抹着锅底灰和泥土,掩盖住原本的肤色和过于锐利的眼神,努力将自己代入那种浑浑噩噩的“二鬼子”状态。
“都听清楚了!”陈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我们这次行动,叫‘换梁’!目标是拿下鬼子的补给队,然后冒充他们,混进矿场!这是虎口拔牙,九死一生!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我们这些人,包括矿场里的百姓,都可能万劫不复!”
突击队员们屏息静气,眼神坚定,没有人退缩。
“记住你们的身份!你们现在是伪满洲国军,是鬼子的狗腿子!见了鬼子,要低头,要哈腰,要说‘太君’!但心里,要记住你们是谁!是为什么站在这里!”陈峰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进去之后,一切听赵山河指挥!首要任务是摸清内部布防,特别是机枪位置和关押百姓的具体地点!其次,尽可能制造混乱,但不要轻易动手,等待我们外面的信号!”
“明白!”众人低吼回应。
“栓柱!”陈峰看向那个眼神中混合着恐惧和决绝的战士。
“到!”栓柱猛地挺直身体。
“你熟悉矿场外围,进去之后,想办法确认你妹妹和其他百姓的位置!但记住,不要擅自行动!你的命,现在不只是你自己的!”陈峰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是!队长!我一定…一定完成任务!”栓柱用力点头,嘴唇抿得发白。
这时,王铁锤带着一身寒气从沟外疾步返回,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队长!摸清楚了!补给队大概一个班的伪军,押着三辆驴车,走的就是雷豹说的那条后山路!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到黑风崖那段最窄的地方!那里是动手的最佳地点!”
“好!”陈峰精神一振,“时间紧迫!赵山河,出发!”
“突击队,跟我走!”赵山河低喝一声,不再犹豫,带着十二名“伪军”,迅速消失在通往黑风崖方向的丛林之中。
陈峰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他转向留守的队员,包括伤势较轻可以行动的,以及林晚秋的医疗小组。
“王铁锤!”
“在!”
“你带剩下所有能战斗的弟兄,立刻运动到矿场正面外围密林埋伏!携带我们所有的炸药和手榴弹!一旦听到矿场内传出三声短促的哨响,那就是赵山河他们得手,需要里应外合的信号!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制造最大动静,佯攻正面,吸引鬼子火力!”
“是!”
“晚秋,”陈峰看向林晚秋,“你带医疗小组,和重伤员一起,转移到我们之前看好的二号备用隐蔽点。如果…如果我们失败,你们立刻向长白山方向转移,寻找抗联的队伍!”
林晚秋看着陈峰,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噙着泪水,却强忍着没有流下来:“你…你们一定要小心!”
陈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那支改造过的汉阳造步枪背在身后,腰间的武装带上插着几枚手榴弹和一把磨得雪亮的刺刀。他也要亲自参与对补给队的伏击,确保万无一失。
“还能动的,跟我去黑风崖!”陈峰一挥手,带着剩下的十余名战士,沿着另一条小路,快速向伏击地点奔去。
黑风崖,名不虚传。
这是一段开凿在陡峭山壁上的狭窄小路,仅容一辆驴车通过,一侧是近乎垂直的岩壁,布满了风化的痕迹和枯藤,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峡谷,寒风从谷底倒灌上来,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
赵山河带着突击队,早已按照陈峰事先的部署,悄无声息地埋伏在了崖路两旁的岩石后面和上方的灌木丛中。他们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附在冰冷的地面上,与山石融为一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峡谷的风声掩盖了所有的细微响动。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在这决定命运的时刻。
终于,远处传来了隐约的铃铛声和驴子的响鼻,间或夹杂着伪军士兵不耐烦的呵斥和闲聊声。
“…妈的,这鬼地方,真不是人走的…”
“…快点走!送完这趟差事,回去还能赶上晌午饭…”
“…听说矿场那边昨天毙了几个不老实的泥腿子?…”
“…嘘…小声点,晦气!赶紧送完东西走人…”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赵山河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向下望去。只见一支稀稀拉拉的队伍正沿着崖路走来。前面是三个伪军士兵,斜挎着枪,嘴里叼着烟圈,走得吊儿郎当。中间是三头毛驴拉着的板车,车上堆着麻袋和一些木箱,由一个老车夫赶着。队伍后面还有四五个伪军,同样没什么警惕性。
人数、装备,都与情报吻合。赵山河心中一定,对埋伏在两侧的队员打了个准备动手的手势。
当整个补给队完全进入伏击圈,走到最狭窄的一段时,赵山河猛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唿哨!
“打!”
刹那间,崖路两侧如同下饺子般跳下七八条身影!他们动作迅猛,直扑队伍前后的伪军!与此同时,上方岩石后也露出枪口,对准了中间的伪军和车夫。
“不许动!”
“缴枪不杀!”
怒吼声在山谷间回荡!事发突然,伪军们根本来不及反应,走在前面的三个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扑上来的突击队员用枪托砸翻在地,迅速卸掉了武器。后面的几个刚想举枪,就被上方指向他们的枪口和队员手中明晃晃的刺刀吓住了,看着同伴瞬间被制服,又身处这绝地,抵抗的意志瞬间瓦解,纷纷脸色煞白地举起了手。
“好汉饶命!饶命啊!”那个老车夫更是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磕头如捣蒜。
整个伏击过程干净利落,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没有开一枪,完美地实现了无声控制。
陈峰带着后续队伍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战士们正在快速将俘虏的伪军捆结实,堵住嘴,拖到旁边的岩石后面隐藏起来。
“队长,顺利拿下!”赵山河迎上来,脸上带着一丝成功的兴奋。
陈峰点了点头,目光迅速扫过现场,确认没有纰漏。他走到那些吓得瑟瑟发抖的伪军俘虏面前,目光冰冷:“想活命,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矿场今天的口令是什么?里面的布防有没有变化?关押百姓的具体位置在哪里?”
伪军们为了活命,争先恐后地交代。得知口令是“樱花-盛开”,布防没有大的变动,百姓被关在矿洞最深处的几个废弃矿洞里,由伪军看守,日军主要驻守在外围和制高点。
信息核实无误。陈峰立刻下令:“快!换装!把他们的衣服扒下来,我们的人换上!把驴车上的粮食搬下来一些,把我们的人和武器藏进去!”
时间紧迫,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将缴获的伪军军服套在外面(里面还穿着自己的衣服以备不时之需),将多余的武器,特别是手榴弹和炸药,巧妙地藏在驴车上的麻袋下面或夹层里。赵山河扮成伪军班长,陈峰则和另外两名战士藏进了中间那辆驴车的麻袋堆里,上面用草席盖好。
片刻之后,一支由铁血义勇军假扮的“伪军补给队”再次成型。只是,这些“伪军”的眼神深处,没有了麻木和谄媚,只有压抑的斗志和警惕。
“出发!”赵山河模仿着伪军班长那有点油滑的腔调,挥了挥手。
队伍再次启程,沿着险峻的崖路,向着那个龙潭虎穴般的废弃矿场缓缓行去。驴脖子上的铃铛发出单调的“叮当”声,在这寂静的山谷中,如同敲在每个人心头的倒计时。
陈峰蜷缩在黑暗的麻袋堆里,感受着驴车的颠簸,鼻腔里充斥着粮食和牲口的气味。他调整着呼吸,努力让心跳平复下来。现代特种部队的敌后渗透训练场景在脑海中闪过,但这一次,没有高科技装备的支持,没有远程通讯的保障,有的只是最原始的伪装、勇气和智慧,以及一点点运气。
他能听到外面赵山河偶尔用蹩脚的日语和伪军腔调跟可能的哨兵打招呼,心也随着每一次对话而提起。
队伍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过了黑风崖最危险的路段,前方地势略微开阔,已经能够远远望见那座如同巨兽般匍匐在山坳中的废弃矿场。矿场的入口处,用沙包垒起了工事,上面架着一挺歪把子轻机枪,几个穿着黄色军服的日军士兵和更多穿着伪军军服的身影在来回巡逻。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赵山河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歪戴的帽子,脸上堆起那种他练习了许久的、带着点讨好和卑微的笑容,朝着矿场入口大步走了过去。
“嗨!太君!辛苦辛苦!送补给的来了!”他扯着嗓子,用半生不熟的日语夹杂着中文喊道,同时示意后面的驴车跟上。
矿场入口处,一个日军曹长模样的人皱着眉头看了过来,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几个伪军也好奇地张望。
藏在驴车里的陈峰,透过麻袋的缝隙,紧紧盯着那个日军曹长的表情,握紧了手中的步枪。成败,在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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