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放下茶杯,对着一脸愤愤不平的太子,慢条斯理地解释起来:
“谌儿啊,你父皇,让你来找我,是找对人了。”
“我大宋,对于宗室案件的处置有专门的法度,此事,普通州县衙门,无权审理,必须移交我大宗正司。”
他开始给这位未来的皇帝,上一堂“法制课”。
“根据我朝律例,宗室犯罪,初审权,归属大宗正司,我司受理之后,会采用‘众证为定’的原则,即通过传唤证人,收集证物,来综合判定罪责,不得对宗室滥用刑讯。”
“而且,”赵构话锋一转,点出了最关键的一点:“宗室,享有八议之中的议亲特权,也就是说,陛下,可以根据亲疏关系,对犯罪的宗室,进行减免刑罚。”
“具体来说,有‘赎刑’和‘减刑’两种。”
“所谓赎刑,就是对于一些轻微的罪行,可以通过缴纳罚铜,或者罚没俸禄的方式,来抵罪。”
“如前些年,循州刺史赵世清,私自倒卖官马,按律当罚,但最终,官家念其宗室之谊,只判了他罚铜四十斤了事。”
“而减刑则更为常见,即便是犯了重罪也可能从轻发落,如那宗室子弟赵伯广,殴打百姓致死,按《大宋律》,当判绞刑,但最终,也只是被‘除名勒停,送宗正司拘管’了事。”
太子赵谌听到这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九叔,您就直说,此事,该如何判?”
赵构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此事,虽说打断了腿,看似恶劣,但终究没有打死人。”
“且起因,在于赵金罗出言不逊,侮辱长辈在先,赵佛郎,乃是气愤不过,失手伤人。”
“依本王看。”赵构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就判肃王府罚俸一年,所得钱粮,尽数送与济王府,作为汤药费,再由肃王,亲自登门,向济王赔礼道歉,此事,便可了结。”
.......
罚俸一年?
赔礼道歉?
我儿子腿都被打断了,就这么算了?!
当康王赵构的这份“判决”,传到济王府时,济王赵栩当场就炸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济王在王府大堂内,气得来回打转:“我儿金罗,如今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他赵构竟然只判了赵枢罚俸一年?!”
“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我这个七哥!”
济王当即就写了一封措辞激烈的申诉状,递交到了大宗正司。
同时,也开始串联其他与肃王府素有嫌隙的宗室,一同向康王赵构施压。
一时间,两个王府,吵得不可开交。
连带着康王赵构,也被卷入了这场巨大的口水战之中。
南京城内,大大小小的宗室府邸,每日里都是车马盈门。
今天你支持济王,明天他力挺肃王,闹得是乌烟瘴气。
这件事,很快就成了整个京师,茶余饭后的最大笑料。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崇祯皇帝,对此依旧不闻不问,没理会此事。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屁大点事。
自己每日里要处理的,是北方的军防,是南方的漕运,是朝廷的税赋,是与金国之间,那盘关乎国运的惊天大棋。
至于自己这帮不争气的弟弟子侄,为了这点破事,吵成一锅粥?
随他们去!
只要不闹出人命,不干涉朝政,崇祯懒得管。
然而,皇帝可以不管,但有一个人,却不能不管。
那就是太子赵谌。
这件事,是他捅到父皇面前的。
如今,非但没有解决,反而愈演愈烈,让他这个储君,颜面尽失。
更重要的是,太子从这件事里,看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向父皇,向满朝文武,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于是,在济王府和肃王府闹得最凶的第三天。
太子赵谌以储君的身份,亲自出面了。
他没有再去康王府,也没有去争吵不休的两家王府。
而是直接以“协同大宗正司知宗,调解宗室纠纷”的名义,将济王赵栩,和肃王赵枢,两位亲王,一同“请”到了东宫。
东宫,毓庆宫内。
太子赵谌端坐于主位之上,身侧是作为“知宗”陪同而来的康王赵构。
下方则是怒目而视的济王,和一脸愧疚的肃王。
“济王,肃王。”
太子赵谌一开口,便直呼其号,而非“王叔”。
“今日,请二位来,只为一事。”
太子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但语气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金罗与赵佛郎斗殴一事,大宗正司已有公断,父皇,也已知晓。”
他看着济王,冷冷地说道:“济王,您对康王的判决,有何不满?”
“殿下!”济王憋了一肚子火,正要发作。
“孤,在问你话!”太子赵谌轻轻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让济王的心,猛地一颤。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侄子,那张年轻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恭敬与稚嫩。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属于“君”的威压。
那眼神,像极了,龙椅上的那位兄长。
济王心中的怒火,瞬间熄灭了。
他怕了。
“臣……臣不敢……”
“好一个不敢。”太子赵谌冷笑一声,“既然不敢,为何还要串联宗室状告大宗正司?你是觉得九叔处事不公,还是觉得,孤和父皇好糊弄?”
“臣……罪该万死!”济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太子赵谌没有理他,又转向了肃王。
“肃王,你教子无方,纵容子嗣殴伤兄长,你,可知罪?”
“臣知罪。”肃王也赶紧跪下,他比济王更知深浅。
“好。”太子赵谌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了大殿中央。
“既然,都知错了,那此事就此了结!”
“孤以储君之名,协同知宗,做出最终裁决!”
“肃王府,罚俸两年!所得俸禄,全部用以补偿济王府!”
“肃王赵枢,教子无方,闭门思过三月!其子赵佛郎,即刻起送往外宗正司(泉州)严加管教!十年之内,不得返京!”
“济王赵栩,其子赵金罗,出言不逊,咎由自取!但念其伤重,不予追究,然,济王本人,身为长辈,不思规劝,反而兴风作浪,搅乱宗室,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这个判决,比康王赵构的,严厉了十倍!
却又合情合理,谁也挑不出错来!
最关键的是,太子最后的落点,是“以储君之名”,在用自己未来的天子之威,强行将此事压了下去!
“你们二人,可服?”
“……臣,遵命。”
“……臣,遵命。”
济王和肃王,哪怕心中有再多的不甘,此刻也只能叩头领命。
一场闹得满城风雨的宗室风波,就以这样一种,极其强硬的方式,被这位十五岁的太子强行画上了句号。
.....
乾清宫。
当内侍省总管康履将东宫发生的一切,事无巨至地,禀告给崇祯皇帝时。
崇祯皇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知道了。”
他没有夸奖,也没有斥责。
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继续低头,批阅着手中的奏疏。
只是,崇祯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谁也没有察觉到的,欣慰的弧度。
太子终于长大了。
虽然手段还很稚嫩,行事还带着少年的盛气。
但他已经懂得,如何运用“权力”了。
这,就够了。
欣慰之余,崇祯皇帝的心中,也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看着手中那份,关于“宗室斗殴”的卷宗,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与……杀机。
“赵家这帮子孙……真是,整天没事干,闲得蛋疼!”
“一个个拿着朝廷最优厚的俸禄,住着最奢华的府邸,不思为国分忧,却只知为了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争风吃醋,内斗不休!”
“米虫!一群只会消耗国帑的米虫!”
崇祯想起了靖康之变时,这些宗室子弟一个比一个废物的无作为。
心中一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看来,是时候……找点事情,给他们做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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