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那一眼,像根冰刺扎在沈墨背上,直到他踉跄着逃回方孝孺书斋那阴冷的屋檐下,寒意仍未散去。药和吃食是弄回来了,可代价是行踪彻底暴露在燕军精锐的视线里。那姓张的将军,不是个好糊弄的主,查清当铺的谎言只是时间问题。
书斋里的空气比外面更沉。王老五靠着墙根,看着沈墨苍白的脸色,就知道外面不妙。哑童力无声地递过一碗凉水,眼神里全是担忧。方孝孺把自己关在里间,整日不言不语,只有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咳嗽声,证明着他还活着,还在那忠奸善恶的泥潭里挣扎。
不能再等了。凝曦阁就像个毒瘤,长在这新都的心口上,每多耽搁一刻,被蛊惑的人就多一分,姚广孝的根基就稳一分。等燕军彻底掌控全城,布下天罗地网,他们就真成了瓮中之鳖,别说破局,想死个痛快都难。
“得再去一趟。”沈墨的声音干涩,打破了一室死寂,“今晚就去。”
王老五猛地抬头:“先生!你的伤…”
“死不了。”沈墨打断他,眼神里是一种近乎枯竭的平静,“等下去,才是死路一条。”
他拿出那副千机傩面。它早已不复原本模样,蛛网般的裂痕遍布其上,全靠内部残留的一点微弱灵炁勉强维系着不散架,像一件摔碎了又被勉强粘起的瓷器,透着一股凄凉的脆弱。可眼下,只有它,能撬开那固若金汤的邪法屏障。
夜色再次如期而至,浓重如墨。三人悄无声息地潜行,避开了几波明显加强的巡逻,再次摸到了那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凝曦阁高墙外。
院墙依旧沉默地矗立着,那把铜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但这一次,沈墨清晰地感觉到,墙内的能量场比之前更加活跃且排外。无数无形的、冰冷粘腻的“触须”从院内伸出,交织成一张庞大的、拒绝一切窥探的力场大网。强行硬闯,立刻就会引发最凶猛的反击。
沈墨示意王老五和哑童力藏在远处阴影里,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一点点好不容易恢复的、如同溪流枯竭后残存湿气的微薄灵炁,全部调动起来。
他没有试图去攀爬那高墙,而是就地在墙根下,面对那无形的壁垒,缓缓戴上了那副破碎的傩面。
冰凉的触感贴上脸颊的瞬间,世界在他眼中陡然一变。不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无数扭曲、流动的灰黑色能量流,它们如同活物般缠绕着眼前的院落,形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漩涡,散发出令人心智冻结的寒意和强烈的排斥感。这就是那防御阵法的真面目!
傩面“破煞”在此刻被催谷到极致。沈墨要做的,不是用傩面去战斗,而是将其作为一支巨大的、刺向病灶的“精神探针”!
他双手艰难地抬起,结出一个古老傩仪中用于“问诊驱邪”而非“攻伐”的手印,口中吟诵起低沉而奇异的音调,那不是杀伐之音,而是更接近于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拷问与震颤!他残存的灵炁如同投入烈焰的最后一滴灯油,疯狂注入傩面之中!
“嗡——!”
那布满裂痕的傩面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白光芒!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直指本源的纯粹力量,如同黑夜中骤然亮起的探照灯,狠狠撞在那灰黑色的能量漩涡之上!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炽白光芒与灰黑能量疯狂交锋,发出令人牙酸的侵蚀声响!那防御阵法剧烈地波动起来,无数怨念组成的“触须”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缠绕上来,试图绞杀、污染这道白光!
沈墨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傩面下的脸庞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扔进了绞肉机,正在被那冰冷的怨念疯狂撕扯!但他死死咬着牙,维持着手印和吟诵,将全部意志力灌注其中,驱动着那缕炽白光芒,如同钻头般向着漩涡的最核心钻去!
这不是力量的对抗,而是意志与本源的碰撞!他在用傩面之力,强行“诊断”这阵法的核心结构,寻找其最脆弱的“命门”!
墙内的凝曦阁中,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惊怒的“嗯?”声。显然,里面的主持者也没料到,有人竟能用这种方式直接冲击阵法根本!
墙外的王老五看得心惊肉跳,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哑童力紧紧抱着那柄断弩,焦躁地来回踱步,他能感觉到沈墨的气息正在飞速衰弱下去。
就在沈墨感觉灵炁即将彻底耗尽、意识都要被那无边怨念吞噬的刹那——
哑童力猛地停住脚步。他怀中那柄一直沉寂的断弩,似乎被墙内那浓郁的、令人作呕的心蛊怨力所刺激,竟然自主地嗡鸣震颤起来!一股虽然微弱、却极其纯粹、暴烈、充满了沙场铁血意志的兵煞之气,从断弩上勃发出来!
蓝玉的残念,即便只剩一丝,也对这种操控人心的阴毒伎俩,有着本能的、极致的厌恶和排斥!
“嗬!”哑童力发出一声低吼,几乎是出于本能,他猛地举起断弩,不是瞄准,而是将其狠狠地向那灰黑色能量场的方向砸去!
断弩并未真正触及能量场,但在它携带着那股铁血兵煞之气靠近的瞬间,那原本全部集中在抵御沈墨白光上的灰黑能量场,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极其轻微地、本能地收缩、波动了一瞬!
就这一瞬!对于全力寻找破绽的沈墨来说,足够了!
炽白光芒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波动间隙,如同找到了堤坝上最细微的裂缝,猛地凝聚成一线,狠狠刺入!
咔嚓——!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脆响!
那坚固的灰黑能量场,被硬生生撕开了一个拇指粗细、仅能维持一息的微小孔洞!
透过这个孔洞,沈墨的目光,终于穿透了所有阻碍,看到了凝曦阁二楼的景象——
幽暗的房间里,没有灯火,只有几盏摇曳着绿色鬼火的油灯,映照出一个身披黑色袈裟的瘦削背影。姚广孝!他正盘坐在一个诡异的法坛前,双手结着复杂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
而法坛之上,供奉的根本不是什么神佛牌位,而是一个不断蠕动、膨胀收缩的、由无数扭曲人脸和漆黑怨气构成的****黑色肉囊!肉囊表面血管虬结,仿佛有生命般搏动着,散发出滔天的怨毒与掌控一切的欲望!
心蛊母体!
就在这时,姚广孝似乎察觉到了窥视,猛地回过头!
隔着那即将闭合的孔洞,沈墨对上了一双深邃、冰冷、毫无人类情感的眸子!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沛莫能御的精神冲击,如同排山倒海般,顺着那窥视的通道,狠狠撞入了沈墨的脑海!
“噗——!”
沈墨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上的千机傩面再也承受不住这内外交攻的恐怖力量,发出一声哀鸣,彻底爆碎成无数碎片!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先生!”王老五魂飞魄散,猛地扑上来。
哑童力也捡起掉落的断弩,惊慌地跑过来。
那凝曦阁的能量场再次恢复原状,甚至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冰冷。
沈墨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傩面碎片嵌入了他的脸颊,鲜血淋漓,已然昏迷不醒。
代价,是几乎赔上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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