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圆的到来，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静思苑这潭死水，漾开了些许微澜。她对沈青禾的收留感激涕零，干活极为卖力，手脚也还算麻利，将本就简陋的院子打扫得更加乾净整洁，甚至还尝试着用沈青禾得到的那点有限食材，变着花样做些简单热乎的饭食。
沈青禾并未完全信任她，但也没有过多苛责防备。她只是静静观察，偶尔状似无意地问起一些柳侧妃院中的日常琐事。
“小圆，你在柳娘娘院里时，平日里除了洒扫，还常见哪些人进出啊？”一日午後，沈青禾一边做着针线，一边随口问道。
小圆正蹲在门口擦拭门槛，闻言抬起头，认真想了想：“回姨娘，除了各位妈妈姐姐，常见的就是各院来送东西或者传话的丫鬟婆子……哦，还有外院负责采买的张管事，他隔几日就会来向锦书姐姐回话，有时候还会带些新鲜有趣的玩意儿进来。”
采买管事？沈青禾手中针线微微一顿。采买是油水足且容易与外界沟通的职位。
“是吗？都带些什麽有趣玩意儿？”她语气依旧平淡。
“嗯……有时是些新样式的绢花，有时是外头酒楼的点心……有一次还带了一笼会唱歌的雀儿呢，不过娘娘嫌吵，没两天就让拿走了。”小圆努力回忆着，脸上露出一丝对过往热闹的怀念。
沈青禾点点头，不再多问，心中却记下了“张管事”和“频繁往来”这两个信息。
又过了两日，小圆在清理沈青禾换下来的旧衣物时，从袖袋里抖落出一小截极不起眼的、乾枯断裂的细小藤蔓，颜色深褐，几乎与尘土无异。
“咦？这是什麽？”小圆捏起那截枯藤，有些好奇。
沈青禾瞥了一眼，心中却是猛地一动。那是她上次潜入柳侧妃院落时，从那杂物天井的墙角无意间蹭到的！她当时并未在意。
“许是在哪里沾到的枯草吧，扔了便是。”她故作不在意地道。
小圆却凑近闻了闻，皱了皱小鼻子：“好像有点淡淡的怪味……说不上来，好像在哪里闻过似的……”她歪着头努力思索，“啊！想起来了！後角门那边堆放旧家具的仓房里，好像就有这个味儿！去年夏天我们几个小丫头偷偷跑去捉蟋蟀，里面好多破旧箱子，味儿可冲了！”
後角门仓房？沈青禾记下了这个地点。柳侧妃院中天井连通的角门，与堆放旧家具的仓房，有着同样气味的枯藤？这之间是否有某种联系？那仓房是否不仅仅是堆放杂物那麽简单？
她愈发觉得，柳侧妃的倒台似乎并未让所有的秘密浮出水面，水下隐藏的冰山，或许更加庞大。
这天夜里，风声呼啸。沈青禾睡得不安稳，朦胧中似乎听到极轻微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随风飘来，细若游丝。
她起初以为是风声，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但那声音却执拗地钻入耳中，带着一种压抑的悲切和绝望。
不是风声！是人的哭声！
她瞬间清醒，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凝神细听。声音极其微弱，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时有时无，但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却显得格外清晰。
哭声……来自西边。那个方向，似乎是……王府後园的偏僻处，靠近下人居住的排房，甚至更远一些的……废弃院落？
是谁在深夜如此悲泣？这哭声中透着的绝望，令人心头发瘮。
沈青禾轻轻下床，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极细的缝隙。寒风立刻灌入，吹得她一个激灵，那哭声也随之清晰了一瞬，随即又被风声淹没。
她屏息听了很久，那哭声始终萦绕不散，却也没有靠近，彷佛只是固执地在那个固定的地方哀泣。
是某个受了委屈的下人？还是……与近日风波有关的、某个失势者的亲信？亦或是，这深宅大院里某个不为人知的幽魂？
各种猜测涌上心头。她忽然想起，那日锦书秘密接头的废院，似乎也在西边方向。
这哭声，会与那废院有关吗？
这一夜，沈青禾再也无法安眠。那若有若无的哭声像一根冰冷的丝线，缠绕在心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第二天，她试探着问小圆：“小圆，你晚上……可曾听到过什麽奇怪的声音？比如……哭声？”
小圆正在缝补一件旧衣，闻言吓得手一抖，针扎到了手指，渗出一滴血珠。她慌忙把手指含进嘴里，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闪躲：“没……没有啊……姨娘您是不是听错了？定是风声太大了……”
她的反应太过异常，分明是知道什麽，却不敢说。
沈青禾没有再追问，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许是我听错了吧。这院子偏僻，风声听着确实吓人。”
小圆松了口气，连连点头，却不敢再看沈青禾的眼睛，埋头继续缝补，手指却微微发抖。
沈青禾心中疑窦更深。连小圆这样的小丫鬟似乎都对夜半哭声有所耳闻且讳莫如深，这绝非空穴来风。这王府之中，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接连两晚，那哭声都会准时在深夜响起，断断续续，折磨着沈青禾的神经。她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虽然萧临渊让她安守静思苑，但这诡异的哭声或许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她需要想办法，在不引起外界注意的情况下，探查一下西边那片区域，至少确定哭声的大概来源。
这日傍晚，她藉口屋内炭气重，想透透气，带着小圆在静思苑门口附近略走了走。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向西边。那边树木更加茂密，院落看起来也更为陈旧荒凉，一条蜿蜒的小径通向深处，路口似乎还设有障碍，禁止随意通行。
“那边是什麽去处？”沈青禾状似无意地指着那条小径问道。
小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又是一白，小声嗫嚅道：“姨娘……那边……那边是府里的禁地，听说……听说不太乾净，平日里不让人去的……”
“禁地？”沈青禾挑眉。
“嗯……”小圆压低声音，几乎是气声，“听一些老妈妈喝醉了偷偷说……好多年前……好像死过人……冤死的……所以时常闹……闹那个……所以王爷和王妃才下令封了那边……”
死过人？冤死？闹鬼？
沈青禾的心缓缓沉下。这与连日来的夜半哭声似乎对上了。但那哭声听起来分明是真切的人声，绝非鬼魅。
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还是真的有冤情被掩盖在那片荒废之地？
她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这座华丽王府最阴暗腐朽的根须之一。
必须想办法过去看看！但如何绕开守卫和障碍？
就在沈青禾暗自筹划之时，一场新的变故，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打破了静思苑勉强维持的平静。
这天夜里，那哭声却没有如期响起。
万籁俱寂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凄厉至极、划破夜空的尖叫！紧接着，是更加混乱的奔跑声、呼喊声、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声音的来源，赫然正是——西边禁地的方向！
沈青禾猛地从榻上坐起，心跳如鼓。
出事了！
第七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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