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的脚步声远去，静思苑重新被死寂笼罩，但空气里却仿佛还残留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冰冷的紧张感。小圆瘫坐在地，小声啜泣着，显然被吓得不轻。
沈青禾没有去安抚她。此刻，任何过度的安抚都可能显得反常。她只是沉默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冰冷的茶水，递到小圆面前。
“喝点水，定定神。”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哭解决不了问题。记住刚才的话，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小圆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沈青禾在昏暗光线中显得格外冷静甚至有些冷漠的侧脸，莫名的，那份镇定似乎传染了她一点点。她接过杯子，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勉强止住了哭泣，小口小口地喝着水，身体不再抖得那么厉害。
沈青禾则重新坐回窗边，目光依旧投向西方。那里的火光似乎减弱了一些，但人声并未停歇，隐约还能听到呵斥和命令声。搜查仍在继续，而且范围可能真的扩大了。
周承海的反应速度和处理方式，与其说是追查凶手，不如说更像是在……控制事态，防止某些东西泄露出去。那个死状凄惨的老苍头，真的是被“什么东西”撕扯致死，还是某种人为制造的恐怖假象，用以掩盖真正的死因或目的？
那连日的哭声，与这起凶杀案，必定存在关联。哭声是诱饵，将人（很可能是那个老苍头，或者其他好奇或负有职责的人）引去禁地？还是哭声的主人本身就是目标，老苍头只是不幸撞破了什么？
无数个念头在沈青禾脑中盘旋碰撞。信息太少，迷雾太浓。
后半夜，西边的动静终于渐渐平息下去，但王府内部的紧张气氛却并未消散。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整齐脚步声，那是加强巡逻的护卫队。
沈青禾和小圆都毫无睡意，两人和衣靠在榻上，沉默地等待着黎明。小圆是出于恐惧，而沈青禾则在反复推敲每一个细节，尤其是那截枯藤和仓房的气味。
天刚蒙蒙亮，院外就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不是护卫那种粗暴的脚步声，而是更谨慎小心的靠近。
沈青禾立刻警觉起来，对小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悄步走到门后。
“沈姨娘？您醒着吗？”门外传来一个压得极低的女人声音，有些耳熟。
沈青禾蹙眉，轻轻拉开一道门缝。门外站着的是膳房那个曾受过她恩惠的粗使婆子，孙婆子。她挎着个篮子，神色惊慌，不住地左右张望。
“孙妈妈？这么早，有事？”沈青禾低声问，并未立刻让她进来。
孙婆子急声道：“姨娘，老奴是借着送早食的由头过来的。出大事了！”她将篮子递过来，里面是几个冰冷的馒头和一点咸菜，显然心思不在送饭上。
“进来说。”沈青禾侧身让她进来，迅速关好门。
孙婆子一进来就拍着大腿，压低声音道：“姨娘，您昨晚听到动静了吧？西边废院那边，死了人了！是个看门的老苍头，姓钱，死得那叫一个惨哟！听说肠子肚子都流出来了！”她脸上露出恐惧又带着点八卦的兴奋。
小圆听到这描述，脸色又白了白，捂住嘴。
沈青禾面色不变：“哦？竟有此事？王府守卫森严，怎会出这种惨事？”
“谁说不是呢！”孙婆子凑近些，神秘兮兮地说，“现在府里都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闹鬼索命的，有说是外面溜进来的江洋大盗杀的……但老奴听说啊，”她的声音更低了，“护卫们私下说，那钱老头的死法，不像是人干的，倒像是……被什么野兽给祸害了！”
野兽？沈青禾心中一动。王府深宅大院，哪来的大型野兽？
“还有更邪门的呢，”孙婆子继续道，“有人说，前几天夜里就听到那边有女人哭，哭得可瘮人了！都说是不是以前死在那里的哪个丫鬟冤魂不散……钱老头肯定是撞邪了！”
哭声果然被更多人听到了。流言正在飞速传播，而且添加了更多怪力乱神的色彩。这背后，是否有人推波助澜？是为了掩盖真相，还是另有所图？
“周总管怎么说？”沈青禾问。
“周总管大发雷霆，下令严查，还派人去请仵作了。但老奴看呐，这事儿悬！”孙婆子撇撇嘴，“那地方邪性，多少年没人敢去了，偏偏派个半聋半瞎的老头看着，不出事才怪！听说王爷和王妃也受了惊，王妃还病倒了……”
王妃病倒了？沈青禾捕捉到这个信息。是真病，还是借故避开这棘手的麻烦？
孙婆子又絮叨了几句府里人心惶惶的状况，然后才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偷偷摸出一个小纸包，塞给沈青禾：“姨娘，这是您上次让老奴留意的……府里采买记录，老奴偷偷抄了一点点近期的，不多，怕被人发现……”
沈青禾心中一震，立刻接过纸包，紧紧攥在手心：“多谢孙妈妈，冒险了。”
“唉，姨娘您客气了，您心善，老奴记得您的好。”孙婆子摆摆手，又紧张地看了看窗外，“老奴不能久留，得赶紧走了。姨娘您自己也千万小心，最近府里不太平，没事千万别出院门！”
送走孙婆子，沈青禾立刻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张粗糙的草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记录着一些采买物品和日期，确实只是零星片段，但其中几条信息却让沈青禾目光一凝。
记录显示，约莫两个月前，也就是柳侧妃倒台前后，外院采买张管事经手的一批物资里，有几样东西很特别：大量的石灰、数捆特定的草药（其中几种气味浓烈且具有遮掩作用）、还有加厚的麻布和皮手套。这些物品并非日常所需，更像是用于……处理某些特殊物品，或者掩盖某种气味。
而接收这批物资的签收人，落款是一个模糊的墨点，几乎无法辨认。但孙婆子在旁边用小字备注了一句：听说是运去西边旧库房了。
西边旧库房？是否就是小圆提到的那个堆放旧家具、有怪味的仓房？甚至可能与禁地相连？
张管事、异常采购、西边仓房、怪味枯藤、禁地凶案……这些散落的点，似乎正在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柳侧妃的倒台，绝非终点。她或许只是某个更大秘密的守门人，甚至可能 herself也是被利用或牺牲的棋子。真正的秘密，深藏在西边那片被遗忘的荒芜之地，如今因为一桩血腥凶案，再次浮出水面。
那夜半的哭声，是阴谋的一部分，还是另一个试图揭露真相的受害者？
萧临渊让她静观其变，但变局已以最猛烈的方式到来。她不能再被动等待。
早食过后，果然又有两拨护卫前来盘问，态度一次比一次严厉，问题也更加细致，甚至旁敲侧击地打听沈青禾近日的言行和静思苑的用度情况。沈青禾和小圆谨守口径，滴水不漏，勉强应付过去。
但沈青禾心知，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周承海手段老辣，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线索。静思苑位置特殊，自己又是身份敏感的新人，很可能已经成为重点观察对象。
她必须尽快行动，在周承海或者暗处的对手彻底锁定她之前，找到更有力的线索。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粗糙的采买记录上。
张管事……或许，该想办法会一会这位“忙碌”的采买管事了。还有那个气味特殊的西边仓房，无论如何，她必须冒险去探一探。
然而，还没等沈青禾想出接触张管事的稳妥办法，当天下午，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再次打乱了她的计划。
消息是小圆从送饭的小丫鬟那里听来的，吓得她几乎端不稳食盒。
“姨、姨娘……不好了……听说、听说张管事……他、他昨晚失足掉进后园结冰的池塘里……淹死了！”
沈青禾手中的针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张管事……死了？
这么巧？就在禁地出事的当晚？就在她刚刚查到采买线索的时候？
失足落水？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失足”！
这分明是灭口！
第八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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