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部分药材，沈青禾片刻不敢耽搁。她深知柳如烟的耐心有限，那盒“补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必须在下一波风暴来临前，尽可能推进对幽冥图隐文的破解。
配制“火浣布”所需的药水，是当前唯一可能取得进展的方向。
然而，在这方寸之地煎药，药味极易泄露，无疑会引来怀疑。必须找到一个万全之法。
沈青禾的目光落在了屋内那个小小的炭盆上。连日阴雨，天气湿寒，她们份例里的劣质炭烟大呛人，但若用来做些别的，倒是隐蔽。
“小圆，把炭盆移到内室墙角，用屏风稍微挡一下。”沈青禾低声吩咐，“再去弄个小砂吊子来，就说我夜里畏寒，想煨点热水。”
小圆依言照办。炭盆被移到了最不起眼的角落，屏风一挡，加上屋内光线昏暗，几乎看不出异样。一个小巧的、仆役常用的粗陶砂吊子也被悄无声息地弄了进来。
夜深人静，梆子声敲过三更。
沈青禾让小圆在门外佯装打盹望风，自己则在内室屏风后，开始了极其小心的操作。她不敢用明火，只利用炭盆里微弱的、几近熄灭的红炭余烬。将砂吊子架在上面，倒入少量清水，然后按照父亲笔记中残缺的方子，极其谨慎地依次投入那几味药材。
她不敢用量太多，生怕药味过浓。药材在温水中慢慢浸煮，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草腥与微辛的气息。沈青禾屏住呼吸，用一块湿布尽量捂住砂吊子的口，减少气味逸散。
时间在紧张与期待中缓慢流逝。炭火的微光映照着她专注而苍白的侧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药汁渐渐浓缩，颜色转为深褐，眼看就要成功之际——
“砰！”
院门突然被从外面猛地撞开！沉重的脚步声和灯笼的光影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
“搜！仔细搜！有人举报此间夜间有异动，私熬禁药！”一个粗嘎嚣张的声音吼道，正是前几夜在荒圃搜查的那个头目！
小圆的惊叫声和婆子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脚步声迅速逼近房门！
沈青禾的心脏骤然停止！他们来得太快了！是巧合，还是一直就在等着这一刻？
来不及思考！她猛地将砂吊子从炭盆上端起，滚烫的陶壁灼痛了她的手掌，她也顾不得了！视线急速扫过室内，藏无可藏！
眼看房门就要被撞开，她的目光定格在墙角那个不起眼的、存放夜香的污物桶上！那是每日清晨才会有粗使婆子来收走的！
千钧一发！沈青禾一个箭步冲过去，掀开桶盖，将滚烫的砂吊子连同里面浓缩的药汁，整个丢了进去！“噗”的一声轻响，药汁与污物混为一体，刺鼻的腥臊味瞬间掩盖了那微弱的药香。
几乎在同一时间，“哐当”一声，房门被粗暴地踹开！几名手持棍棒、腰挎短刀的护卫冲了进来，灯笼的光芒将昏暗的内室照得一片狼藉。
为首之人，正是那面目凶悍的头目，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室内，最后落在蜷缩在屏风旁、脸色惨白、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的沈青禾身上，又嫌恶地瞥了一眼墙角那散发着恶臭的污物桶。
“搜！”他一声令下，护卫们立刻翻箱倒柜，动作粗鲁地将本就简陋的物件扔得满地狼藉。小圆被推搡到一边，吓得瑟瑟发抖，哭都不敢哭出声。
沈青禾伏在地上，咳嗽得撕心裂肺，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眼角余光却紧紧盯着那些护卫的动作，尤其是那个污物桶。
一名护卫用棍子挑开屏风，看了看后面的炭盆，里面只有几块将熄未熄的红炭。另一名护卫走到污物桶旁，用棍子搅动了一下，那股难以形容的恶臭顿时弥漫开来，他立刻皱眉掩鼻，骂了一句晦气，迅速退开。
那头目锐利的目光在室内逡巡，鼻翼微动，似乎想捕捉什么异常气味，但都被那浓烈的污物腥臊和沈青禾仿佛要将肺咳出来的剧烈声响所干扰。
“头儿，没什么发现。”护卫们搜查完毕，回报。
那头目死死盯着蜷缩在地、气息奄奄的沈青禾，眼神阴鸷。他不信这女人真的病得这么重，更不信今晚的举报是空穴来风。但他确实没找到任何实证——熬药的器具、药渣，一样都没有。只有一盆冷炭，和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夜香桶。
“沈姨娘，”他走到沈青禾面前，蹲下身，声音带着威胁，“最好安分点。若是让咱们抓到什么把柄……哼！”
沈青禾抬起泪眼朦胧、充满恐惧与痛苦的脸，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大……大人……妾身……病体沉重……只想……煨点热水……咳咳咳……”
她咳得浑身颤抖，那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命不久矣。
那头目皱了皱眉，站起身，不耐地挥挥手：“走！”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主仆二人。
院门再次被重重关上，落锁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沈青禾才缓缓停止咳嗽，瘫软在地，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完全浸透。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在劫难逃。
小圆连滚爬爬地过来，抱住她，压抑地痛哭起来。
沈青禾轻轻拍着她的背，目光却越过狼藉的地面，落在那个污物桶上。药汁毁了，但最关键的证据没有被发现。她成功地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保住了秘密。
然而，这次的夜袭也给她敲响了最刺耳的警钟。柳如烟的监视比她想象的更严密，反应也更迅速。她的小院，如同一个透明的囚笼，任何一点异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火浣布”的药水配制失败了，短期内无法再尝试。那条通往钱内监的线，经过纸鸢和这次夜袭，恐怕也已暴露在风险之下，不能再轻易动用。
手中的筹码依旧有限，敌人的刀却已架在了脖子上。
她必须想出新的办法，更快地……破局。
沈青禾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后，滋生的、疯狂的决绝。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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