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在舒婷抓耳挠腮的等待中终于过去。舒玉再次掀开锅盖，汤汁已收得极其浓郁粘稠，色泽红亮诱人，紧紧地包裹着整条鱼。鱼皮因为长时间的炖煮微微卷翘，露出底下雪白细嫩的鱼肉，吸饱了汤汁，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散开。
舒玉小心翼翼地将两条炖得软烂入味、红亮诱人的大鱼盛入一个大号青花瓷盆中，滚烫浓郁的汤汁浇淋其上。
“啧，可惜了，”
舒玉看着鱼，有点遗憾，
“要是有把香菜切碎了撒上去，提色又增香，那才叫完美。”
“完美什么呀！”
舒婷立刻跳出来，一脸嫌恶地皱紧小鼻子，
“谢天谢地没香菜！真不明白一个爹妈生的，一个恨不得把香菜当饭吃，一个闻到味儿就要厥过去！姐，你说到底是你变异了还是我进化了？”
“小屁孩懂什么！香菜那是灵魂！不吃香菜的人生，少了一半乐趣！”
舒玉白了她一眼，懒得跟这个“异端”争辩。她把特意留出的一份鱼、菜和米饭用空间保温盒装好，放在控制台上显眼的位置，还贴了张虚拟便签：
“霜总，你的饭！再不来凉了可不管热！”
餐桌上两人对坐，中间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红亮诱人的一大盆辣炖鱼，旁边是碧绿油亮的清炒小菘菜，还有两座白得晃眼、散发着诱人米香的小山。
“开动！”舒婷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精准地夹向鱼腹那块最肥美、刺最少的肉。鱼肉早已炖得酥烂，筷子轻轻一拨就离了骨。雪白的鱼肉裹着浓郁粘稠的酱红色汤汁，颤巍巍地被送入口中。
“唔——！”
舒婷的双眼瞬间瞪圆，随即满足地眯成了一条缝，整个人仿佛被巨大的幸福感击中，发出了一声极其夸张、带着颤音的长长呻吟：
“啊——！活过来了！这才是人吃的饭！”
滚烫、鲜香、微辣、酱香醇厚……各种滋味在口腔里爆炸开来，鱼肉细腻如脂，入口即化，那霸道的辣意带着鱼的鲜美，从舌尖一路燃烧到胃里，激得人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汗，却又让人欲罢不能，只想一口接一口。
舒玉没有出声，她的回应是更加迅疾的筷子。她埋头，近乎虔诚地扒了一大口白米饭送入口中。当那温热、饱满、富有弹性的米粒在齿间被碾开，一股纯粹的、难以言喻的清甜稻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顺着食道滑入胃袋，带来一种久违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踏实满足感。
她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大米饭了。前世那些被添加剂和速食麻木的味蕾，米饭是日常，从未觉得如此珍贵。穿越后，在杨家，能吃上糙米混着豆子、薯干的杂粮饭已是难得，纯白米饭是过年都吃不上的奢侈品。王霜家倒是富裕，但王家的大米，无论是口感还是那股纯粹的米香，和空间里这仿佛凝聚了天地精华的米饭相比，差了何止一个档次！
所有的记忆在这一刻被这碗纯粹的白米饭彻底击碎、覆盖。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粒米在口中爆开的微小瞬间，那甘甜的汁液润泽着干渴的灵魂。她的动作越来越快，筷子几乎舞出了残影，夹鱼、扒饭，再夹鱼、再扒饭……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舒婷更是吃得毫无形象，鼻尖上都沾了点红亮的酱汁。她一边嘶哈着被辣得吸气，一边筷子飞舞，专挑浸透了汤汁的鱼肉下手。清炒的小菘菜清爽解腻，带着田野的鲜甜。而那碗白米饭，是当之无愧的主角，每一粒都散发着无法言喻的、抚慰灵魂的香气。两人都顾不上说话，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筷子碰撞碗碟的清脆声响、满足的咀嚼声、以及被辣得时不时“嘶哈”的抽气声。
一大盘鱼，一盘青菜，两座米饭小山，竟被两个饿狠了的小丫头风卷残云般扫荡一空！盆底只剩下一层浓稠红亮的汤汁和几根光秃秃的鱼骨。
“呃……”
“嗝……”
几乎是同时，两人丢下筷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瘫靠在椅背上，不约而同地抬手扶住了自己明显鼓胀起来的小肚子。
“哎呦……我的老天爷……”
舒婷满足又痛苦地哼哼唧唧，
“撑死我了……感觉肚子要炸了……”
舒玉也揉着肚子，脸上是饕足后的慵懒：
“活该！谁让你跟饿了三年的小狼崽似的！”
“哎呦……哎呦喂……”
舒婷哼哼唧唧，“撑死我了……但是……好满足啊……姐，你这鱼炖得绝了！比妈妈做的还好吃！”
她毫不吝啬地送上彩虹屁。
舒玉也撑得不想动，闻言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少拍马屁，洗碗去。”
“啊？不要啊……刚吃饱……”舒婷哀嚎。
短暂的沉默弥漫开，只有两人满足的饱嗝和肚子的抗议声。舒婷揉着圆滚滚的肚子，望着空间顶棚那片柔和恒定的白光，眼神忽然变得有点迷离，声音也轻软了下来：
“姐……”
“嗯？”
“我想妈妈了……”
舒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也许是吃的太饱了有些晕碳，平日里压在心里不敢提及的话题就这么溜了出来。
“想她做的炖鸡肉了……虽然没你炖的这么辣，但里面总会放好多好多的鸡腿……还有她总嫌我挑食……”
舒玉揉肚子的手顿了顿。眼前仿佛闪过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桌，絮絮叨叨的叮嘱……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甚至觉得有些烦人的画面，此刻隔着时空的鸿沟，变得无比清晰而珍贵。往日被刻意压下的情绪翻涌起来，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发热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股泪意压下去，声音有些发闷，却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笃定：
“……我也是。但……总会有机会再见的吧？”
她像是在问舒婷，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肯定会的！”
舒婷也察觉气氛有些低落，连忙甩甩头，试图驱散那点伤感，声音重新扬了起来：
“哎呀，肯定会的！说不定哪天这破空间一抽风，就把咱俩抽回去了呢！”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光可鉴人的白瓷饭碗，里面连一粒米都没剩下，又想起现实里颜氏她们啃的杂粮饼子、黑乎乎的炒面，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了上来。
“姐，”
舒婷的声音认真了许多，
“你说……要是能让阿爷、阿奶、阿爹阿娘、二叔二婶……还有周阿奶她们……也都能吃上这样的白米饭，配上这辣炖鱼……该多好啊？”
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碗沿，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憧憬，
“咱们躲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阿奶她们天天啃那些拉嗓子的东西……我这心里头，咋总觉得……有点不得劲儿呢？”
舒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着那空空的、曾经盛满了雪白晶莹米饭的碗，再想想颜氏省下那点细粮时心疼的眼神，杨老爹就着咸菜啃黑面馍馍的沉默，心头同样沉甸甸的。她用力点了点头，眼神同样亮得惊人，如同点燃了两簇小小的火苗：
“嗯！我也这么想！总有种……偷偷吃独食的负罪感。”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舒婷放在桌上的小手，两个沾着油渍的小拳头紧紧攥在一起，仿佛在传递着某种力量。
“所以！”
舒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未来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小婷子，咱们好好种田，好好攒家底！总有一天，要让外头所有的人，阿爷阿奶，霜霜爹娘，守城的兵，逃难的流民……所有的人！都能吃得饱饱的！都能吃上这样香喷喷的白米饭！顿顿有鱼有肉不敢说，但至少……碗里得是实打实的、管饱的粮食！不用再为了一口吃的担惊受怕，颠沛流离！”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舒婷心中激起巨大的涟漪。舒婷用力回握舒玉的手，小脸上也焕发出同样的光彩，重重地点头：
“对！总会有那么一天的！让所有人都吃上白米饭！”
舒婷被姐姐的情绪感染，也用力回握她的手，小脸上满是认真和向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炊烟袅袅、米香四溢的未来，
“让阿奶再也不用抠抠搜搜数米下锅！让每个人都能敞开肚皮吃！总有一天！”
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扶着撑得滚圆的肚子，望着空间里那片象征着无限可能的农田和远处翻涌的浓雾，清澈的眼眸里映着同样的光芒——那是对未来的许诺，是穿越时空也无法磨灭的、最朴素的愿望之火。角落里，小爱同学那团蓝光似乎比平日里更柔和了几分。
姐妹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两双同样亮得惊人的眼睛对视着，映照着彼此眼中那簇名为希望的小小火苗。在这片神奇的空间里，一顿饱饭之后，一个朴素却宏大的愿望，如同种子般悄然落下，等待着在未来的风雨中生根发芽。
那片模拟出的“天空”依旧恒定。角落里，小爱同学的蓝光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记录下了这一刻。而古井的水面上，王霜还在西厢房里，对着那本厚厚的账册，愁眉苦脸地跟一串串数字较劲，浑然不知空间里的姐妹俩已经吃饱喝足，并且为她留了一份香喷喷的辣炖鱼，更不知道，她们刚刚许下了一个关于白米饭的、沉甸甸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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