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老爹回来，舒玉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外面这烂摊子，自有阿爷这定海神针来料理。她实在懒得再跟那些胡搅蛮缠、欺软怕硬的妇人多费口舌，只觉得心累得很。
她抬起小脸，对着杨老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语气却十分果决：“阿爷，后面的事您看着处理吧。只一条，”
她的小手看似随意地往人群中那个捂着嘴角、眼神惊恐的三角眼王婆子方向一指，
“方才出声挑事、嘴里不干不净的那个，以及她那一房、那一族的，咱们杨家作坊，永不录用。一粒米、一根线的好处，都别再想沾。”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院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决断。
那王婆子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张嘴就想哭嚎撒泼求饶——这可是断了她们那一支往后可能的所有财路啊！族里人要是知道是因为她多嘴惹的祸，还不得生吞活剥了她？！
然而，她的嘴巴刚张开一条缝，嘴角那火辣辣的剧痛和对面石磊瞬间投来的、毫无温度的目光，就像两把冰冷的钳子，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她猛地想起刚才那颗神出鬼没的石子和舒玉那句“一家子都不好过”的威胁，所有的不甘和泼辣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压了下去，只剩下绝望的颤抖和无声的泪水，最终也只是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母鸡般的呜咽，便彻底瘫软下去。
杨老爹闻言，目光如电般扫过那王婆子，又缓缓环视全场，将那些与王婆子沾亲带故、此刻面如死灰的妇人神情尽收眼底。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对舒玉道：
“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舒玉“嗯”了一声，从小躺椅上出溜下来，看也没再看院子里那些神色各异的妇人一眼，转身就朝着东厢房走去。她现在只想赶紧找个清静地方，进空间看看能不能联系上王霜。大姐好几天没动静，这太反常了，让她心里莫名地发慌。
杨老爹看着小孙女略显疲惫的小背影，心里叹了口气，抬脚就想去正房看看颜氏。
“阿爷，”
舒玉走到东厢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轻声补充了一句，
“阿爷，阿奶和娘都在里间歇着呢，刚睡着，气息才稳当些，您先别进去惊扰了。”
杨老爹原本迈向正房的脚步顿时停住，脸上掠过一丝担忧，但看着孙女那副不容置疑的小模样，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他纵然心急，却不好在儿媳妇睡着的时候进屋，也知此时让她们安心静养才是最重要的。
顾九极有眼色，见杨老爹驻足，立刻悄无声息地搬来另一张更宽大结实、舒玉特意孝敬杨老爹的竹制躺椅，安置在舒玉旁边稍前一些的位置，又迅速摆上一个小茶几，奉上一壶新沏的茶、一碟子颜氏平时舍不得吃、藏起来偶尔给舒玉解馋的桂花糕，甚至还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本边角磨损严重的旧棋谱，恭敬地放在茶几上。
杨老爹接过棋谱，却也没真看进去，只是摊在膝上，目光放空地看着院子里的青砖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偶尔端起粗陶茶碗，吹开浮沫，啜饮了一口微烫的茶水，目光沉静地望向院子里那些在烈日下煎熬的妇人，如同老僧入定，不再言语。
院子里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日头移动的影子，以及某些妇人因为站立过久、腿部血液循环不畅而发出的、极力压抑的轻微抽气声。
舒玉回到东厢房，舒婷还在睡着，小脸红扑扑的。她轻手轻脚地脱了鞋，爬上炕躺下，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小爱同学，接入空间。】她在心里默念。
熟悉的轻微眩晕感过后，再“睁”眼，已是空间那片柔和的光晕之下。泉眼汩汩，黑土地里作物生机勃勃，一切都井然有序，宁静祥和。
舒婷正坐在泉眼边，抱着她的熊猫玩偶，小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一见到舒玉进来，立刻扑了过来：
“姐姐！外面怎么样了？阿奶和娘亲没事吧？我听着吵得好厉害，担心死了！”
“暂时没事了，阿爷回来了。阿奶和娘喝了水睡下了。”舒玉简单安抚了妹妹一句，立刻急切地抬头呼唤：“小爱同学！小爱！立刻强制联系王霜！快！我总觉得不对劲！”
【收到指令。尝试强制联系宿主王霜……连接中……】
小爱同学的光团闪烁起来，发出细微的嗡鸣声。舒玉和舒婷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然而，几息之后，小爱同学发出的却不是熟悉的连接成功的提示音，而是一阵急促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红色闪烁和冰冷的机械音：
【警告！强制连接失败！目标宿主王霜不在可联系范围内！重复，目标不在可联系范围内！】
“什么？！不在范围内？！”
舒玉和舒婷同时失声惊呼，两张小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怎么会不在范围内？！”舒玉急了，“当初绑定的时候你可没说过还有距离限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爱同学的光团似乎闪烁了一下，拟态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极其人性化的……窘迫？它那虚拟的宽大衣袖似乎都耷拉了一点，机械音里也难得地带上了一点点心虚的波动：
【呃……本系统……等级过低，部分功能受限。意识体跨时空链接的有效范围，与系统等级及能量强度正相关。目前Level 3状态下，有效链接半径约为……三百里。超出此范围，链接将极不稳定甚至中断。】
舒玉和舒婷都懵了！三百里？这限制也太坑爹了！当初可没说明白啊！
“那……那爽总现在是离我们超过三百里了？”
舒婷着急地问，“她怎么会突然跑那么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舒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猛地想起上次被不明意识体攻击的事情，声音都带上了颤音：
“小爱！上次攻击我们的那个意识体！他现在离我们多远？在范围内吗？”
小爱同学的光团闪烁了几下，似乎在检索数据：【根据上次攻击残留的能量波动溯源分析，攻击源距离宿主您当时的位置，应在一百五十里至三百里之间。大概率仍在有效链接范围内。】
果然在！那个危险的家伙就在附近！而王霜却可能去了遥远的地方！
舒玉只觉得一阵头痛袭来，忍不住用小手按住了太阳穴。这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外面的麻烦还没解决，空间里又冒出这么大个隐患！王霜到底怎么了？那个攻击者到底想干什么？
“姐姐……”
舒婷担忧地靠过来，伸出小手想帮她揉揉额头，“你别急，也许……也许只是她家里有什么急事，带她出了远门呢？”
舒玉叹了口气，知道妹妹是在安慰自己。但王霜的性子她了解，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绝不会连个消息都不留就彻底失联。
小爱同学也在一旁保证道：【两位宿主请稍安勿躁。只要不主动暴露空间坐标，外界发现本系统存在的概率极低。当前首要任务是积攒功德，提升系统等级。等级提升后，链接范围扩大，或许能重新联系上王霜宿主，也能解锁更多防护功能。】
“这叫什么事啊……”舒玉哀叹一声，抱住脑袋。
舒婷看着姐姐愁容满面的样子，虽然自己也害怕，还是伸出小手抱住舒玉的胳膊，用软糯的声音安慰道：
“姐姐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霜总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的！说不定只是出门远行了呢？那个坏蛋虽然离得近，但小爱同学也说了，只要我们小心一点，不主动暴露空间，他是发现不了我们的！”
小爱同学也赶紧保证道：【是的，宿主。空间具有极高的屏蔽性和隐私性。只要不进行大规模能量泄露或主动建立对外连接，外部意识体极难探测到具体位置。请宿主谨慎行事，安心发展，努力提升等级方为上策。】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舒玉心里还是像压了块大石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干着急也没用。她想起进来另一个目的，立刻对小爱同学道：
“小爱，调出刚才院子里，顾九抢过李奶奶手里水壶然后去后院倒掉、又重新打水的监控回放！”
空间光屏上立刻呈现出刚才记录的影像。舒玉和舒婷屏息看着顾九那一系列紧张、谨慎又带着点鬼祟的动作——尤其是她仔细地将壶里剩水倒入菜地水桶并掩饰痕迹的画面。
“姐姐，顾九她……是不是发现什么了？”舒婷小声问，脸上带着担忧。
舒玉的脸色凝重起来：“八成是。她心思细，又日日相处，怕是早就察觉了。只是不知道她到底猜到了多少……今天她这举动，倒像是在……帮我遮掩？”
这个发现让舒玉心情更加复杂。顾九到底是敌是友？她的忠心有几分？发现秘密后是选择守护还是……
“小爱，以后我动用灵泉时，尽量避开顾九。另外，加强对顾九的日常行为记录分析，有任何异常立刻提醒我。”
【指令已记录。】
处理完空间里的事，舒玉的心依旧沉甸甸的。她让舒婷乖乖待在空间里别出去，自己则意识回归。
现实里似乎只过去了一小会儿，脸上还盖着那本书。院子里依旧死寂，只有知了声嘶力竭的鸣叫和阳光炙烤地面的声音。
就在这时，院门外隐约传来一些压低的说话声和焦急的脚步声。似乎是那些迟迟未归家的妇人的家人寻来了，却被守在院外的杨大江和周贵等人拦住了。
杨大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瓮声瓮气地传来：
“……想看人？行啊！都好好在门口站着看！看看你们家的好婆娘、好闺女做下的好事！把我娘和我媳妇气得晕死过去，到现在还没缓过来！什么时候我娘和我媳妇缓过神来了，清醒了，能说话了，什么时候再来领人！现在？谁也别想进去添乱！”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将那些试图求情、打探甚至闹事的声音都死死摁在了门外。
院子里罚站的妇人们听到自家男人的声音，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却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出声呼应，只能默默垂泪，心里的悔恨如同毒虫啃噬。
日头渐渐西斜，刘秀芝风风火火地从县里铺子回来了。一进院门，看到这阵仗，听周贵简单说了几句来龙去脉，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气得脸都红了！
“好哇！好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趁我不在家，欺负到我娘和我嫂子头上了！真是给你们脸了！”
她双手叉腰，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不体面了，如同点了火的炮仗，压低声音就在院子里开骂了！她也不指名道姓，就指着那群妇人：
“一个个平日里瞧着人五人六的，求上门的时候恨不得磕头叫祖宗！有点好事就跟苍蝇见了血似的扑上来！抢不过就闹？就欺负老实人？我婆婆和嫂子心善，不好意思跟你们红脸，你们就可劲儿欺负是吧？！”
“脸呢？脸皮撕下来都能糊城墙了！还想来作坊上工？我呸！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以后我们杨家一粒米都不带给你们的！饿死都活该！”
“瞪什么瞪？说的就是你们这些搅屎棍！自己捞不着好，就想把大家的锅都砸了！黑心烂肺的东西！”
她骂得泼辣直白，句句戳心窝子。那些妇人被骂得抬不起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刘秀芝兀自觉得不解气，眼神跟刀子似的在她们身上剐来剐去，鼻孔里哼出的气都带着火星子，恨不得真上去踹两脚才解恨。
杨老爹始终闭目养神，仿佛没听见儿媳的怒骂。舒玉在窗户底下悄悄弯了弯嘴角，觉得二婶这通火发得正是时候，畅快！
终于，在夕阳彻底沉入山脊，天边只留下一抹绚烂晚霞之时，正房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
颜氏和元娘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睡了一个扎实的午觉，又得了灵泉水滋养，两人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颜氏脸上的苍白褪去，恢复了往日的红润（甚至更显精神），眼神也清明了，只是眉头还微微蹙着，似乎对院里的景象有些讶异。元娘跟在后面，发髻重新梳理过，虽然眼底还残留着一丝后怕，但整体状态还算平稳。
看到婆婆和嫂子没事，刘秀芝第一个冲上去，挽住颜氏的胳膊，连声问：“娘！您没事了吧？可吓死我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颜氏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复杂地扫过院子里那些几乎站不稳的妇人，叹了口气：
“没事了，就是被吵得脑仁疼，睡一觉好多了。这……怎么还都站着呢？”
她下意识地看向杨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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