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将“价值”这个词，咬得格外清晰。她要明确太姒的真正诉求，避免落入模糊的、可能被随时牺牲的陷阱。
“价值？”
太姒放下茶杯，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贞人认为，何为价值？”
永宁迎着她的目光，坦然道：“于吾而言，能助吾达成目标的信息、资源、力量，便是价值。能解开吾心中疑惑的真相，亦是价值。”
“说得好。”
太姒颔首：“那么，吾便带尔去看看，真正‘价值’所在。”
出乎永宁意料的是，太姒并未拿出什么密信或信物，而是站起身，示意永宁跟随她。
她们避开所有人，借着夜色的掩护，离开了居所，方向竟是朝着岐山深处而去！
永宁心中疑窦丛生，但并未多问，只是默默跟随。
当她们最终停在那处隐蔽的、通往暗处的入口时，永宁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这里，正是她与陆亚之前误入，经历了生死、窥见了秘密和陨石的圣地！
太姒……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只见太姒走到入口旁一块看似普通的山岩前，手指以一种极其复杂、蕴含着某种独特韵律的顺序，在岩石几个微凹处连续点按。她的动作流畅而精准，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扎、扎、扎……”
低沉的机括声响起，那扇沉重的、与山体几乎融为一体的石门，再次缓缓开启，露出了后面幽深向下的阶梯。
“走吧。”
太姒回头看了永宁一眼，眼神深邃，率先步入黑暗。
永宁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紧随其后。再次踏入这条熟悉的通道，感受着那越来越浓郁的、属于陨石的特殊能量场，她的心情复杂难言。
通道尽头，那间宏大的、穹顶布满流转星图、中央曾汇聚水银池的圆形暗室，再次出现在眼前。只是此刻，水银池已然干涸，露出池底那棵青铜神树和顶端的太阳神鸟复制品，依旧散发着幽幽光芒。
太姒径直走到那墨蓝色的“天殒之心”面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冰冷而蕴含着磅礴能量的石体，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敬畏，有眷恋，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尔定好奇，为何带尔来此。”
太姒没有回头，声音在空旷的室中回荡：“也一定对‘天殒之核’的来历，以及它真正意义，充满疑问。”
永宁沉默着，算是默认。
太姒转过身，面向永宁，她的身影在陨石幽蓝的光辉映照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尔相信吗？那些流传于上古，被视为荒诞不经的神话传说，诸如女娲补天、共工怒触不周山、夸父逐日……或许，并不仅仅是先民瑰丽的想象。”
永宁心中猛地一跳！
太姒不等她回答，继续道：“它们，是真实发生过的、被岁月扭曲和神化之史诗！然，参与其中，并非吾等理解之‘神’，而是……掌握了如今无法想象之力存在。”
随着她的话语，她的手再次按在“天殒之心”上。这一次，陨石内部的星屑光点骤然加速流转，幽蓝光芒大盛！
整个殿堂的穹顶星图也随之变得更加明亮、流转加速！
紧接着，一幕幕清晰无比的、如同幻灯片般的动态景象，被投射到半空之中，映入永宁的眼帘。
并非之前永宁自己引动构筑的那种基于心理暗示的未来幻象，而是更加古老、更加真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科技感与蛮荒感交织的“历史记录”！
她看到并非人首蛇身的“女神”，而是驾驭着庞大、流线型、泛着金属光泽的“补天仪”的存在，正在修复因某种巨大能量冲击而破裂的行星防护罩，散落的能量碎片如同流星雨般坠落……
她看到，并非巨人共工，而是某种失控的、如同山岳般巨大的能量挖掘或地质改造装置，猛烈撞击着支撑大陆架的关键能量节点，引发全球性的地质灾难和气候异变……
她看到并非巨人夸父，而是执着追踪某种失控的、携带着重要物资或信息的高速飞行器的探索者或救援队，最终力竭而亡，其身躯装备化作了山川桃林……
这些景象虽然经过了某种“神话滤镜”的渲染，但其内核透露出的技术层级和事件规模，远远超出了永宁对这个时代的认知上限！那绝非简单的巫术或自然现象！
神话……竟然可能是真的？
永宁瞪大了眼睛，呼吸几乎停滞，大脑因为这过于震撼的信息而一片空白。她来自现代，接受的是科学教育，虽然穿越本身已经足够离奇，但眼前这些画面所揭示的可能性，更加颠覆她的世界观！
太姒看着永宁震惊失语的样子，缓缓收回了手，空中的景象随之消散。她语气凝重地问道：“如今，贞人，尔身为‘天命人’，告知吾，在尔看来，何为天命？”
“天命……”
永宁喃喃重复着这个词，以往的她，或许会认为天命是历史大势，是王朝气运，是某种模糊的宇宙规律。
但此刻，在目睹了那些可能真实发生过的、属于高等文明的“神话”之后，在她接触到“天殒之心”这种明显蕴含超常能量的物体之后，“天命”这个词，在她心中有了全新的、令人战栗的重量。
她开始自我怀疑。她所知的“历史”，真的是唯一的历史吗？她试图改变的“天命”，其本质究竟是什么？
看着陷入巨大认知冲击和迷茫中的永宁，太姒并未打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她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箴言般的味道。
“吾族世代守护‘天殒之心’，亦世代传承着一句训诫……”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念道：“‘天命，即寰宇之息。改命，非逆天而行，乃窃息、驭能、掌星之序也。’”
天命，即寰宇之息。改命，非逆天而行，乃窃息、驭能、掌星之序也！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永宁脑海中纷乱的迷雾！
“寰宇之息”？
“窃息、驭能、掌星之序”？
一个她前世曾经阅读过的、关于宇宙文明等级的理论，如同尘封的记忆被瞬间激活，清晰地浮现出来——卡尔达舍夫文明等级！
一级文明，行星文明，能够完全控制和利用其母行星的所有能源。地震、火山、天气、海洋……乃至整个星球的能量，都在其掌控之下。而人类文明，连一级文明的门槛都尚未真正触及！
二级文明，恒星文明，能够建造类似“戴森球”的巨构，包裹恒星，捕获其输出的绝大部分能量。能量层级是行星文明的亿万倍！对他们而言，星际旅行、改造行星、甚至移动星辰，都如同家常便饭。他们能控制一颗恒星！
三级文明，星系文明，其足迹和意志遍布整个银河系，能够利用数千亿颗恒星的能量，甚至可能操控星系中央的黑洞，编织星辰，进行星系尺度的工程。他们的科技，在低级文明看来，与神明无异！
宇宙中真的存在这样的文明吗？
费米悖论的各种猜想，高级存在形式无法理解、高维存在、自我隐藏、或者……存在可怕的“大过滤器”——绝大多数文明在发展到高级阶段前，就因为战争、环境崩溃、技术失控等原因自我毁灭了！
人类文明，可能倒在通往一级文明的路上！
卡尔达舍夫等级不仅描绘了辉煌的未来，更是一面镜子，照出了文明自身的脆弱与挑战。
能源利用能力是标尺，但如何使用能源，如何避免自我毁灭，如何作为一个物种和谐发展，这些才是决定文明能否存续并迈向星辰的关键。这才是真正的天命！
那么……太姒族训中的“寰宇之息”，是否就是指弥漫在宇宙中的、不同层级的能量？而“天命”，是否就是这种宇宙能量在特定时空、特定尺度上的宏观体现或运行规律？
想要“改天命”，难道就意味着需要拥有控制和利用行星级别甚至更高层级能量的能力？
那些上古“神话”中展现的，是否就是某个达到了一级文明末期甚至二级文明的史前文明，在地球上活动所留下的痕迹？
“天殒之心”，是否是高级文明遗留的能量核心或技术碎片？女娲补天，修补的是不是某种行星防护系统？共工触倒的，是不是某种能量枢纽？
这个推测太过惊人，让永宁浑身发冷，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所处的这个时代，这个看似蒙昧的商周之际，其背后隐藏的真相，可能远超任何史书记载！所谓的“天命归属”，所谓的“王朝更替”，在这样一个宏大的背景下，是否只是行星能量场变动、或者是某个更高层级意志干涉下的表象？
她之前所有的计划、算计、对历史的认知，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她仿佛一只井底之蛙，突然看到了井口之外那无垠的星空，以及星空之下可能存在的、如同神魔般强大的文明足迹。
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前所有的线索……三星堆、太阳神鸟、古蜀与周原的联系、陨石的能量、神话的真相、卡尔达舍夫文明等等在这一刻，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无比宏大、也无比可怕的真相。
她抬头，望向那枚幽光流转的“天殒之心”，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审视或利用，而是充满了敬畏与探索的渴望。
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也更加……有趣。
而她的“天命”，或许从此刻开始，就已经偏离了任何已知的轨道，驶向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无法预知的、关乎文明与星辰的未知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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