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的马蹄声在土地庙外的荒草间踏过时，苏凝正躲在三丈外的老槐树上。树影婆娑，将她的身影藏得严实，只有鬓边的银钗偶尔反射出一点微光——那是她与李伟约定的信号，若看到银钗反光三次，便知时机已到。
土地庙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油灯光，隐约传来男人的赌钱声。苏凝数着里面的人影，借着月光数得真切：三个守在庙门，两个在院里喝酒，正屋门口还站着个高瘦的汉子，左脸有道月牙形的疤，正是丽婕妤说的黄疤脸。
“主子，要不咱们再等等？”晚翠的声音从树下传来，带着紧张的颤音。她穿着夜行衣，手里攥着把短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李伟带的人虽多，可这些都是苏家豢养的死士，怕是不好对付。”
苏凝没应声，目光落在正屋的窗纸上。那里映着个小小的人影，正蹲在地上画圈，时不时抬头望向门口，像只被困住的幼兽——定是刘春的儿子。她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瓷哨，轻轻吹了声，哨音极细，像夜虫的鸣叫。
正屋的人影顿了顿，忽然往墙角缩了缩。苏凝知道，这是她教刘春的暗号——若孩子听到类似虫鸣的哨音，就躲到墙角的供桌下，那里有个半尺宽的夹缝，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动手。”她低喝一声，将银钗在月光下连晃三次。
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男人的闷哼声。黄疤脸猛地回头，刚要拔刀，就被身后飞来的石子打中手腕，短刀“哐当”落地。“有埋伏！”他嘶吼着扑向院外，却被李伟的人迎面拦住，长刀劈得他连连后退。
苏凝趁机翻身跃下槐树，晚翠紧随其后。两人贴着墙根溜到正屋门口，见守在门口的汉子正被两个侍卫缠住，苏凝从袖中甩出迷药粉，趁他打喷嚏的功夫，晚翠已挥刀砍中他的腿弯。
“快进去！”苏凝推开门，正屋里的油灯被风吹得摇曳，供桌下果然露出半截衣角。她冲过去掀开桌布，看到个小脸脏兮兮的孩子，正死死咬着嘴唇，眼里含着泪却不肯哭——像极了他母亲刘春。
“跟我走。”苏凝抱起孩子，他却突然抓住她的衣袖，指着墙角的草堆：“娘说，若有人来救我，就把这个给她。”
草堆里藏着个布偶，是用旧衣裳缝的，肚子里塞着张纸条。苏凝展开纸条，上面是刘春的字迹：“苏家在太医院有眼线，姓赵，管药房，皇后的安胎药需经他手。”
原来刘春早有准备。苏凝将布偶塞进怀里，抱着孩子往外冲，刚到院门口，就见黄疤脸挣脱了李伟的束缚，举着刀朝她扑来：“把孩子留下！”
刀锋带着腥风，苏凝下意识地将孩子护在怀里，闭眼的瞬间，却听到“噗嗤”一声闷响。她睁开眼，见黄疤脸的胸口插着支箭，箭尾还在颤动，而射箭的人，竟是丽婕妤！
她不知何时来了，穿着身利落的骑装，手里握着把短弓，弓弦还在嗡嗡作响。“快走！”丽婕妤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苏家的援兵快到了！”
苏凝没时间细问，抱着孩子跟着李伟往密林里撤。身后传来丽婕妤的声音：“告诉皇后，安胎药我会亲自盯着，让她放心！”
跑出半里地，苏凝才敢停下喘口气。孩子趴在她肩头，忽然小声说：“姐姐，你身上的香味，像我娘煎药时放的甘草。”
苏凝的心一软，摸了摸他的头：“以后你娘再也不用煎药了，你们很快就能见面。”
回到碎玉轩时，天已微亮。苏凝让晚翠把孩子交给张婆子照管，自己则坐在灯下研究那张纸条。太医院姓赵的药房管事……她忽然想起，前几日去太医院为太子取药时，确实见过个姓赵的，总是笑眯眯的，对谁都客客气气，当时只当是个老好人，没太在意。
“晚翠，”苏凝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去查这个赵管事，看看他与苏家有什么牵扯，尤其是……他最近有没有接触过皇后的安胎药方。”
晚翠刚要走，就见张婆子抱着孩子匆匆进来，脸色煞白：“贵人，孩子……孩子发烧了，还说胡话，喊着‘娘，药苦’！”
苏凝连忙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烫得吓人。她解开孩子的衣襟，见他后颈处有个小小的红点，像被蚊虫叮咬过，却比寻常蚊虫叮咬要深得多。“是毒！”苏凝的声音冷得像冰，“黄疤脸在他身上下了慢性毒，用的是苏家特制的‘子母蛊’，孩子中毒，母亲会跟着发病！”
难怪黄疤脸敢放心让孩子留在庙里，他早就算计好了，就算孩子被救走，也能借着子母蛊要挟刘春！
“那怎么办？”晚翠急得直跺脚，“我们去找太医吧！”
“不能找太医。”苏凝迅速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和解毒膏，“赵管事是苏家的人，找太医等于自投罗网。这毒我认识，是南疆的‘牵机蛊’，需用曼陀罗的根熬汁，配合银针放血才能解。”
她让晚翠按住孩子，用银针在红点周围扎了四针，挤出些黑血，又将曼陀罗根汁涂在伤口上。孩子疼得哭喊起来，喊着“娘”，声音嘶哑得让人心疼。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苏凝一边安抚他，一边加快手上的动作。额头上的汗滴落在孩子脸上，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小声说：“姐姐，你像我娘，她给我上药时，也会流这么多汗。”
苏凝的心猛地一颤，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直到孩子的体温渐渐降下来，呼吸变得平稳，她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李伟派人送来消息：黄疤脸虽死，但从他身上搜出了封信，是苏家写给太医院赵管事的，让他在皇后的安胎药里加“落胎散”，事成之后，保他升任太医院院判。
“果然是他。”苏凝将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丽婕妤说得对，苏家的手伸得太长了，连太医院都敢渗透。”
晚翠端来碗参汤，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道：“主子，您昨夜差点被黄疤脸砍到，太危险了。以后这种事，让李伟去做就好，您别亲自涉险了。”
“有些事，必须亲自去。”苏凝喝着参汤，目光落在熟睡的孩子脸上，“刘春的儿子是关键，救他不仅是为了让刘春安心做眼线，更是为了告诉那些被苏家胁迫的人——我们能保护他们，他们不必再做刀下鬼。”
她忽然想起丽婕妤射箭时的眼神，坚定得像淬了火的钢。那个看似柔弱的婕妤，为了摆脱苏家控制，竟偷偷练了这么久的箭术。这深宫里，每个人都在挣扎，每个人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勇气。
“晚翠，”苏凝放下参汤，“去告诉刘春，她儿子没事，毒已解，让她安心。另外，让她想办法把赵管事接触过的安胎药渣都留着，我们要查清楚，他到底加了什么。”
晚翠刚走，张婆子就抱着个包裹进来：“贵人，这是丽婕妤让人送来的，说是给孩子的换洗衣物。”
包裹里除了几件小衣裳，还有个香囊，里面装着晒干的合欢花。苏凝认得这香囊，是她前几日丢在东宫的——丽婕妤不仅救了她，还在暗中帮她传递消息，用合欢花暗示“万事顺利”。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香囊上，合欢花的香气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暖意。苏凝知道，这场与苏家余党的较量，她们已经赢了一半——她们有刘春的药渣线索，有丽婕妤的暗中相助，有李伟的兵力支持，更重要的是，她们有彼此可以信任的同盟。
而正屋的床上，刘春的儿子还在熟睡，小脸上带着安稳的笑意。他或许不知道，自己的获救，不仅救了他母亲，更揭开了苏家余党最隐秘的阴谋，为东宫的安宁，铺就了一条虽布满荆棘、却充满希望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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