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神防线彻底崩塌之后，审讯，便失去了其原有的对抗意义。
它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毫无保留的倾诉。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亚科夫·科恩，这个代号“变色龙”的男人，将他所知道的、关于那个名为“利维坦”的庞大组织的一切，全部和盘托出。
他就像一个迷失在沙漠中、濒临渴死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片绿洲，不，是找到了一座可以倾听他所有罪孽与痛苦的教堂。他像一个虔诚的忏悔者，跪在神父的面前，急切地、毫无保留地，倾诉着自己肮脏、背叛、充满了谎言与杀戮的一生。
他没有任何的隐瞒，也不敢有任何的谎言。
因为他能感觉到，那个无形的、无处不在的“神”，正通过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实时监控着他大脑的每一次波动。任何一丝的欺骗，都逃不过那双冰冷的眼睛。
高斯宇静静地站在黑暗中，面前的全息屏幕上，代表着“变-色-龙”话语真实性的逻辑自洽曲线，始终维持在99%以上。他就像一个最高效的信息处理器，将这些从敌人大脑深处挖掘出来的、无比宝贵的核心情报，迅速地分门别类，在大脑中构建起一个清晰、完整、前所未有的敌人画像。
那个一直以来，如同笼罩在迷雾中的深海巨兽般的模糊敌人——“利维坦”，在这一刻，终于第一次，向他露出了清晰而狰狞的全貌。
首先，是“利维坦”的组织结构。
“它……它不是一个公司，也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组织……”“变色龙”的声音干涩而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它没有金字塔式的严密结构，更像是一个……一个秘密同盟。一个由几个在盎格鲁-撒克逊世界里，传承了数百年，甚至更久的古老核心家族，以及几个代表着人类工业文明顶点的庞大利益集团，所共同构成的……影子议会。”
“核心的家族，我所知道的，并且有资格接触到的，只有罗斯柴尔德家族的一个旁支，他们负责为‘利维坦’提供几乎无限的、无法被追踪的资金支持。他们是组织的血脉。”
“核心的利益集团，则涵盖了人类世界的方方面面。军工复合体，比如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的执行副总裁格林先生，他是‘利维坦’在军工界的代言人，负责推动冲突，制造战争，贩卖武器。华尔街的顶级投行，他们是收割全球财富的镰刀。还有……那些控制着全球能源命脉的石油巨头……”
“军队里，也有他们的人。比如……五角大楼的卡特将军，他能够调动常规军事力量，为组织的秘密行动提供掩护和支持。”
“而我的直属上级……‘影子’丹尼尔·佩雷茨，他……他只是这个庞大同盟中的一个高级执行官，负责‘KIdoN’和我们‘衔尾蛇’这种，专门执行黑色任务的暴力工具。在他的上面，还有一个更高层的、真正的决策圈。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我们只称他们为……‘奥林匹斯十二主神’。”
一幅由金融、军工、能源、政治等多个领域的顶级精英所构成的、横跨全球的恐怖权力网络，在高斯宇的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
其次，是“利维坦”的运作模式。
“他们……像水银一样，无孔不入。”“变色龙”的眼神愈发空洞，仿佛在回忆着某些令他都感到不寒而栗的过往。
“在阳光下，他们通过遍布全球的、成千上万个非政府组织（NGo）、各种名目的慈善基金会和注册在离岸群岛的空壳公司，来进行隐秘的资金运作和利益输送。他们用这种方式，收买学者，资助政客，甚至……颠覆一个小国家的政权。”
“在舆论场上，他们控制着世界上最大、最有影响力的几家媒体集团。他们能够像指挥交响乐一样，精准地设定议题，影响和操纵民众的情绪。他们可以让一个人在一夜之间成为英雄，也可以让一个国家在一天之内，变成全世界口诛笔伐的恶魔。”
“在各国政府中，他们安插了无数的代理人。这些人，可能是一个议员的秘书，可能是一个部长的政策顾问，也可能……本身就是一个国家的元首。他们通过这些棋子，来影响鹰国乃至全世界的政治和经济决策，确保所有的规则，都朝着有利于他们的方向制定。”
“而在阴影里，他们豢养着像我们‘衔尾蛇’这样，专门执行暗杀、绑架、破坏等黑色任务的武装小队。我们是他们的獠牙和利爪，负责清除掉所有无法在‘规则’内被解决的……障碍。”
听着“变色龙”的叙述，高斯宇终于明白，之前苏沐晴所面对的、那场来势汹汹的全球舆论危机，其背后真正的操盘手，究竟是谁。也终于明白，这个隐藏在世界霸权背后的影子帝国，其能量究竟有多么恐怖。
接着，是“利维坦”的核心目标与理念。
“秩序……他们追求的是一种绝对的、永恒的秩序。”“变色龙”喃喃自语，仿佛在说出一个他自己都曾深信不疑的真理。
“他们信奉最极端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认为人类文明，就应该由他们这些最顶级的精英来引导和主宰。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只是为了维持世界运转而存在的‘燃料’和‘资源’。他们认为，一个由他们所代表的、盎格鲁-撒克逊精英所主导的、绝对稳定的全球霸权秩序，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唯一出路。”
“任何试图挑战这一秩序的新兴力量，都是‘不稳定因素’，都是必须被扼杀的‘病毒’。无论是几十年前的苏联，还是……还是现在的龙国。”
“在他们眼中，龙国的崛起，特别是‘未来集团’所代表的、那种不受他们控制的科技力量的崛起，是对他们所建立的整个世界秩序的、最根本的、最无法容忍的颠覆。所以……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你们……彻底摧毁。”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是针对苏沐晴的详细计划。
当提到这个话题时，“变色龙”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因为这个计划，正是由他的“恩师”——“影子”，亲自制定和下达的。
“舆论战的失败，让‘影子’……让组织高层，恼羞成怒。他们意识到，无法在宏大的舆论叙事中击败你们。所以……他们启动了备用计划，一个由‘影子’亲自制定的，代号为……‘奥德修斯’的计划。”
高斯宇的眼神，在听到这个名字时，骤然变得冰冷。
“‘奥德修斯’计划的核心，不再是针对整个未来集团，而是……针对未来集团的‘大脑’和‘心脏’。首要目标，就是……苏沐晴小姐。”
“计划分为三步。第一步，渗透。他们已经锁定了未来大学内部，几个在材料学和人工智能领域，有突出才华，但在个人财务或家庭关系上，存在‘弱点’的核心研究员，准备通过金钱、美色或者家人胁迫等方式，将他们发展为线人。”
“第二步，策反。在获得内部情报支持后，他们会尝试策反苏沐晴小姐身边更核心的安保或行政人员，为第三步行动，创造机会。”
“第三步……绑架。在时机成熟时，‘衔尾蛇’小队会亲自出手，利用内应创造的安保漏洞，潜入未来大学，不惜一切代价，将苏沐晴小姐……活捉。如果活捉失败，授权……当场清除。”
“除了苏沐晴小姐，计划的次级目标，还包括未来大学其他几个核心项目的负责人。‘影子’说……只要摧毁了你们这些‘大脑’，未来集团这具拥有强大力量的巨人，就会瞬间瘫痪，任人宰割。”
“变色龙”详细地说出了他们准备收买的目标名单、每一个目标的弱点分析、准备采取的具体手段、后续的应急预案、甚至……“衔尾蛇”小队计划潜入的路线和时间节点。
一个具体、恶毒、正在悄然实施的阴谋，就这样被彻底地、赤裸裸地，暴露在了高斯宇的面前。
这不再是模糊的猜测和威胁，而是已经上膛的子弹，和正在滴答作响的倒计时！
……
章末。
当“变色龙”说完最后一个关于行动细节的单词后，他那早已被掏空的身体，再也无法支撑。他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精气神，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倒在地，彻底昏死了过去。
对于高斯宇而言，这个曾经的王牌特工，已经失去了他全部的价值。
他静静地听完了所有的一切，眼神中古井无波，没有任何的愤怒，也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静。
他关掉了与审讯室的通讯连接，面前那块显示着无数数据和证据链的全息屏幕，也随之化为虚无。
他缓缓地转身，迈开脚步，离开了这间幽暗的观察室。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回头，看那个已经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可悲的囚犯，一眼。
黑暗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个人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在静静地回响。
一场针对他的爱人、他的心血、他的未来的恶毒阴谋，已经全面展开。
而他，这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神明”，也终于决定，要亲自走到台前，用最直接、最狂暴、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向那个名为“利维???”的古老幽灵，宣告自己的存在。
战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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