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西北交大校园里，法桐新叶舒展，秦宇轩夹着课本快步穿过林荫道，裤兜里揣着的小本子上，密密麻麻记着上午的课堂重点和面馆的待办事项。作为七七级大学生，课程进度紧、知识点密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清晨提前半小时到教室预习，课间抓紧时间整理笔记，不去饭馆的话，晚自习更是雷打不动坐到闭馆，连老师布置的附加阅读任务，都要挤出睡前的时间完成。
“宇轩，等一下！”身后传来带着异域口音的呼喊，新疆同学阿布抱着书本快步追上，“昨天李老师留的《政治经济学》思考题，我琢磨了半天还是没头绪，你的笔记借我对对思路呗？”
“没问题，晚自习后咱们在宿舍碰头。”秦宇轩笑着拍了拍阿布的肩膀，脚步没停，他得赶在图书馆义工值班前，先去食堂买两个馒头当午饭，这样下午整理期刊时才不会耽误工夫。
图书馆的工作依旧琐碎，归位杂志、登记借阅、擦拭书架，秦宇轩却总能高效完成。陈老师看他手脚麻利，偶尔还会把核对期刊索引的活儿交给他，额外多给五毛钱补贴。每当这时，秦宇轩都会把补贴仔细收好——他心里清楚，这些钱能帮衬着徐叔添置些面馆的小物件，也能为自己攒点生活费。
傍晚六点，每隔一天，秦宇轩都会准时出现在南小巷的老徐家面馆。此时正是饭点前的空档，徐建国正对着泡在盆里的黄米发愁：“宇轩，这黄米淘洗三遍还是有点涩，你说咋弄？”
“徐叔，咱们按批注里说的，用温水泡够四个时辰，明天再用纱布滤两遍，保证口感软糯。”秦宇轩蹲下身，指着盆里的黄米，“另外我问过邮电局，给黄县公社打电话得提前预约，明天一早我去排队，跟王站长敲定食材运输的时间和数量。”
自从得了旧刊里的方案，徐建国便彻底把秦宇轩当成了主心骨。小到菜单上“陕北杂粮面”的定价，大到如何跟运输队谈运费，他都要拉着秦宇轩反复商量。这天收摊后，徐建国把秦宇轩拉到灶台边，往他手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刚烙好的油旋：“宇轩，你帮叔这么多，叔不能让你白忙活。这面馆要是能好起来，赚的钱咱们按三七分，你三我七，你要是不答应，这杂粮面我宁可不做。”
秦宇轩一愣，连忙把油纸包推回去：“徐叔，我就是帮您搭把手，哪能要您的钱？”
“那不行！”徐建国板起脸，“没有你，叔连这破局的法子都碰不着，更别说有胆量折腾新花样。你要是不加入，叔心里没底，这事儿就黄了。”
拗不过徐建国的坚持，秦宇轩最终松了口，但只肯要两成收益：“徐叔，我主要还是以学业为重，能帮您把店做起来就行，钱不用多给。”徐建国见他态度坚决，只好点头应下，心里却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多帮衬这个实在的小伙子。
可秦宇轩心里藏着个顾虑：学校对学生“兼职”管得严，若是被知道帮着经营面馆，说不定会受处分。思来想去，他每次去面馆都特意换上洗得旧的蓝布褂，遇到相熟的同学问起，只说是“给老乡的面馆打工，赚点生活费”。好在面馆离学校不算近，加上他上课从不迟到、作业次次满分，老师和同学都只当他是勤工俭学，连阿布偶尔打趣他“总往校外跑，是赚够生活费要请大家吃食堂红烧肉”，也没往深处想。
这天晚自习后，秦宇轩在宿舍借着手电筒的光，在草稿纸上算面馆的成本账：黄米每斤一毛，每吨二十块，运输费每吨五块，分摊到每碗面的食材成本不过五分，加上面粉、调料和煤火钱，一碗杂粮面的总成本才七八分。“定价一毛五最合适。”他在纸上圈出数字，这样既比隔壁国营面馆的二毛五一碗便宜不少，每碗还能赚七分多，积少成多也是笔稳当的收益——笔尖在纸上划过，学业的严谨与营生的盘算在纸上交织。
窗外的月光洒在书页上，秦宇轩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他知道，平衡学业与面馆的日子很累，可每当想到徐建国眼里重新燃起的光，想到自己能靠本事攒够生活费，不用再为日常开销发愁，心里就充满了劲。1978年的晚风里，既有校园的书香气，也有面馆的烟火气，而他正踩着这两股气息，一步步把日子过得扎实又有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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