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淮北大地,本该是禾苗青翠、生机盎然的时节,此刻映入溃兵眼中的,却只有扬尘的土路、枯黄的野草和惊飞的孤鸟。一支丢盔弃甲、旌旗歪斜的队伍,正沿着坑洼不平的官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北蠕动。这便是从寿春外城破围而出的仲氏皇帝袁术,以及他最后的追随者。
龙辇是早就丢在了乱军之中,如今袁术乘坐的是一辆普通官员使用的轩车,车辕上还有一道明显的裂痕,用麻绳勉强捆缚着。华贵的袍服沾满了泥渍,冕旒不知丢在了何处,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他靠在颠簸的车壁上,双目无神,嘴唇因干渴而起了一层白皮。车内弥漫着一股汗臭、血污和绝望混合的酸腐气味。
“水……还有水吗?”袁术的声音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一名近侍慌忙递上一个水囊,里面只剩下小半囊浑浊的泥水。袁术抢过,贪婪地灌了几口,被呛得连连咳嗽,水渍顺着花白的胡须滴落,更添几分狼狈。
车外,情形更为不堪。原本护卫天子的禁军早已失了建制,与沿途收拢的残兵败将混在一起,人人面带菜色,步履蹒跚。兵器成了拐杖,甲胄多有破损,许多人连鞋子都跑丢了,用破布裹着脚行走。伤兵的呻吟声、军官有气无力的呵斥声、以及士卒私下抱怨的低语,交织成一首败亡的挽歌。
“纪将军……就那么没了……”一个腿上绑着染血布条的校尉,拄着长矛,对身旁的同僚低语,“要不是纪将军带亲卫断后,咱们谁都跑不出来……”
“孙策小儿,忒也狠辣!还有那太史慈、韩当,跟疯虎一般……”同僚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陛下当初就不该信那‘代汉者当涂高’的鬼话……”
“嘘!噤声!不要命了!”校尉紧张地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才压得更低声音,“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只盼能早点到青州,投奔大公子(袁谭),或许还有条活路。”
“青州?谈何容易!这汝南地界,听说曹孟德的骑兵刚过去不久,谁知道前面有没有埋伏?再说,粮草都快尽了……”
忧虑像瘟疫一样在队伍中蔓延。不时有士兵趁军官不备,悄悄溜进路旁的草丛,就此消失不见。押运粮秣的队伍越来越短,仅存的几辆大车上,装载的与其说是粮食,不如说是象征性的希望,早已见底。
袁术瘫在车里,车外的议论声隐约传入耳中,更添烦躁。他猛地掀开车帘,刺眼的阳光和扬起的尘土让他眯起了眼。“到何处了?离汝阴还有多远?”他厉声问道,试图维持最后一点威严。
一名骑术稍好的将领策马靠近车窗,脸上满是尘土和疲惫:“回陛下,已过汝南地界,前方应是……应是慎阳附近。距汝阴尚远,且……且听闻汝阴方向已有曹军活动。”
“曹阿瞒!”袁术咬牙切齿,却又一阵无力感袭来,重重靠回车壁。他想起派去质问曹操的使者带回那冠冕堂皇的回复,什么“心向汉室,讨伐逆臣”,分明是趁火打劫,夺了他豫州大片疆土!如今自己虎落平阳,这昔日的附庸,只怕更不会放过自己。
“加快速度!绕开大城,走小路,尽快进入颍川地界!”袁术下令,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颍川,那是吕布新占的地盘,那个并州武夫……他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个“僭号之臣”?袁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但相比起后面如狼似虎的孙策,和侧面虎视眈眈的曹操,似乎只有那个尚未直接交锋的吕布,眼下看起来反而……稍微安全一点点?这个念头让他感到无比讽刺和悲哀。
队伍勉强打起精神,偏离了相对好走的官道,拐入了一条更为崎岖狭窄的土路,速度非但没能加快,反而更加缓慢,怨声载道。
同一片天空下,西北方向数百里外的颍阴城头,气氛截然不同。
颍阴城新近易主,城墙之上,“张”、“赵”字将旗迎风招展,虽略显陈旧,却带着一股凛然的杀气。守城的士卒盔甲鲜明,兵刃雪亮,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城外旷野。与袁术溃兵的颓丧相比,这里的士兵显得秩序井然,透着一股刚经历过战火淬炼的精干。
城守府内,张辽张文远正与赵云赵子龙对坐于一幅简陋的皮地图前。地图上,汝南、颍川、陈国等郡国的山川城池标注得密密麻麻,几支小巧的箭簇模型,分别代表不同的势力,散落其上。
“文远将军,”赵云指着地图上汝南与颍川交界的一片区域,声音沉稳清晰,“最新斥候回报,袁公路残部已偏离官道,疑似取道慎阳以西的这片丘陵地带,继续北窜。其部众已不足三千,士气低落,辎重几乎损失殆尽。”
张辽目光锐利,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落在代表袁术溃兵的那支小箭簇模型上。“北窜……他是想绕过汝阴的曹军,经我颍川北部,投奔他在青州的侄子袁谭。”他沉吟道,“孙伯符的追兵呢?”
“孙策麾下大将周泰,率轻骑紧追不舍,但袁术弃大道走小路,周泰部速度受限,目前落后约一日半路程。”赵云答道,语气中没有丝毫轻敌,“此外,曹操部将夏侯渊的骑兵,在寿春外围与孙策军对峙后,已向谯郡方向撤退,暂无直接干预迹象。”
消息来源清晰:来自多批精干斥候的冒险侦察,以及对俘获的袁军溃兵的分开审讯,相互印证後得出的结论。
张辽抬起头,看向赵云:“子龙,依你之见,我军当如何?”
赵云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决断:“将军,此乃天赐良机。袁术僭号逆臣,天下共击之。若任其逃入青州,袁谭得其名号,恐又生波澜。若被孙策擒获,则江东声势更隆,于我方东线亦非好事。”他停顿一下,指向地图上一处山谷,“此处名为‘落鹰涧’,是袁术北窜必经之路,地势险要,利于设伏。我军若遣精锐轻骑,星夜兼程,可在其之前赶到,以逸待劳。”
张辽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赞许的弧度:“英雄所见略同。袁术这颗人头,还有他身边可能带着的那件东西,他意指玉玺,但未明言,落在我们手里,比落在任何人手里都对温侯更有利。”
他站起身,命令果断而清晰:“传令!点齐八百轻骑,人衔枚,马裹蹄,备足三日干粮和清水。你我为正副,亲自带队。成廉!”
“末将在!”一旁侍立的将领成廉抱拳应道。
“我与子龙离营期间,颍阴防务由你全权负责。紧闭四门,加强巡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战。若曹军或孙策军遣使来问,一律以‘剿灭境内流寇,保境安民’回应,不得透露我军真实动向。”
“诺!”成廉沉声领命。
夜色渐渐笼罩颍阴城。军营中,被选中的八百骑兵无声地忙碌着,检查鞍鞯,磨利环首刀,给战马喂食最后的精料。这些骑兵的坐骑,大多配备了新式的双马镫和蹄铁,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这是他们自信和速度的源泉。
张辽和赵云也换上了便于行动的轻甲。张辽拍了拍赵云的肩甲:“子龙,此战贵在神速和隐秘,务必一击必中。让天下人看看,温侯麾下,除了陷阵营,还有能奔驰千里的铁骑!”
赵云重重点头,目光坚定:“云,必不辱命!”
三更时分,颍阴城门悄然开启一道缝隙,八百骑如同暗夜中涌出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没入沉沉的夜色,马蹄包裹着厚布,只有沉闷的震动在地面传递,方向直指东南方的落鹰涧。
城头上,成廉望着远去的烟尘,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袁公路啊袁公路,你逃过了孙策的追命枪,躲开了曹操的算计刀,却偏偏要撞到咱们并州狼骑的嘴边……这运气,也真是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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