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我刚眨了一下眼,詹修平就已经爬了起来,他背对着我的方向,浑身都是泥土,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但他的身体却绷成了一张弓,像一只猎豹。
高玉龙弯着腰不停地后退,原本嚣张至极的表情僵在了脸上,手捂着小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离的比较远,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周围一圈人倒吸冷气的声音,还有许多“我操”“我日”。
黄叔骂了一声,一脚踹开詹修平,然后猛地朝高玉龙冲过去,抱住了他,问:“你怎么样?”
高玉龙蜷缩在黄叔怀里,手捂着肚子,暗红色的鲜血不断的从指缝中涌出。我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再怎么凶悍,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
詹修平好像也懵了,他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时我终于看清了他手上拿着一把沾着血的短刀。
出来混的人都知道,不怕砍刀,就怕匕首,砍刀顶多破皮缝针,匕首捅到内脏是真的会死人的。
所以真正经验丰富的老混子都是拿着砍刀在那边瞎咋呼,气势做足,实际上伤害有限,只有詹修平这种年纪轻轻的热血少年才会傻乎乎地真用匕首扎人。
高玉龙开始抽搐,看样子是不行了。
“快他妈来人,来两个人,跟我一起把他抬到车上,赶紧送去医院”黄叔还是经验丰富,是全场最镇静的。
周围很多人开始逃跑,怕闹出人命要担责任,也有人还愣在原地,明显是被吓呆了。
我也处于惊呆的状态,以前看电视上别人被捅总是会发出惨叫,今天我才知道,被捅之后是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的,但我觉得这种无声的痛苦好像比惨叫哀嚎更吓人。
“老詹,你他妈疯了?”峻阁一瘸一拐地冲向詹修平,然后拽着他,“跑,快跑。”
詹修平眼神空洞,像行尸走肉一样被峻阁拽着跑。
黄叔一只手抱着高宇龙,一只手指着詹修平大喊:“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我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脑袋还是有点痛。
“醒了?感觉还好吗?”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艰难地转了转头,是张敦海,他的眉毛上包着一块纱布。
我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反应是问高玉龙怎么样,张敦海说他肠子被捅穿了,还在抢救,就算救过来估计也得在病床上躺个一年半载。
我又问:“詹修平呢?”
张敦海说:“他跑了,警察在找他,跑不掉的。”
一般出来混打群架,两边都会默契地不报警,自负医药费,或是输得一方承担医药费,但是今天这事闹的太大了,就算高玉龙自己不想报警,高玉龙家人也会报警。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詹修平这一刀简直捅破了天,现场两百人都看到了他行凶,没有人能保得住他,刑事处罚是逃不了的,顺带着学校肯定也会把他开除。
那个球技精湛,谈吐温和的少年,我一想到他的人生将就此蒙上阴影,心里就感觉喘不过气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沉稳镇静的他会做出如此冲动的行为,可能每个貌似冷静的人,心里都埋藏着一匹野兽吧。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哐”地一声推开。
父亲任朝阳站在门口,身上带着浓重的烟味,他冲张敦海点点头,感谢了他一句,张敦海就很知趣地离开了病房。
我下意识地想坐起来,但是浑身无力,又瘫在床上。
“死不了?”父亲冷冷地问?
我:“嗯.....”
“脑子呢?没打傻?”
我:“....有点晕”
父亲:“脑震荡,不晕才怪。”
这应该是我打这么多年架受过最重的伤了,其实也不算太严重,只是我以前运气都不错。
“行,还能喘气,还能认人,算没白费老子一晚上功夫!”我能感受到老爸的怒火,如果不是我脑袋受伤了,他现在绝对会给我来两个大嘴巴。
不用想,就知道我爸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一直在打电话,四处疏通关系,给学校打,给警局打,毕竟我也不是第一次惹祸,他也不是第一次替我擦屁股了。
可以肯定的是警方肯定会转唤我,首先我是现场的重要目击者,其次这次的群架,我甚至可以算得上组织者之一,毕竟我一口气叫来了二十个人助拳。
如果没人报警,那找人打架就不是问题,但现在高玉龙生命垂危,警方要彻查这件事,就连带着把我也扯出来了。
“刘队说了,警局的人一会儿会来医院,给你录口供。”父亲说。“现在,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第一,你被别人用棍子砸晕了,砸的很重,当场就晕了,醒来就在医院。”
“第二,警察问你参与斗殴的原因,你就说你被同学欺负,害怕了,去找人家说和。”
“第三,楚涵那个小子,还有他体工队那几个队友,还有你那帮初中同学,是听说你被欺负,自己跑来找你的,不是你主动叫的,懂吗?”
我一听,这不是让我卖了人家吗,赶紧说不行,而且明明是我给他们发的短信叫他们来的,警察会取证。
“短信?” 任朝阳嗤笑一声,“你手机呢?打架的时候丢了吧?谁能证明你发了短信?谁看见了?楚涵讲义气,看不过眼来帮你,跟你有什么关系?这叫见义勇为!性质不一样!”
“爸…梁爽他们还好办,只要不留案底就行,但楚涵他…” 我艰难地开口,“体工队那边…”
“知道!” 任朝阳不耐烦地挥挥手,“那小子是块打拳的料,省队都看上他了。这事闹得太大,体工队那边压不住火,要杀一儆百,点名要开除他和他带来那三个。”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老子豁出去这张老脸,刚跟省队以前带过我的老教练通了电话,又托市体育局的领导递了话,磨了半天嘴皮子,塞了…不少打点。体工队那边总算松口了。楚涵和他那几个队友,记大过,扣津贴,留队察看半年,三个月内禁止参加任何比赛。省队集训…暂时搁置,看表现再说。”
“这…这怎么行?” 我急了,想撑起来,“楚涵他下个月…”
“不行?!” 任朝阳怒了,“你告诉我怎么才行?!不开除,已经是老子求爷爷告奶奶换来的最好结果了!你还想怎么样?让他们屁事没有,回去继续打比赛?!任戟,你当警察是瞎子?当体工队领导是傻子?!更何况对方现在想把你们都送进去!这他妈是差点出人命!能保住他们不被开除,不断送体育生涯,你就该偷着乐,给老子烧高香了!”
我颓然倒回枕头,巨大的无力感和愧疚几乎将我淹没。他奶奶的,为了我那点麻烦事,我把楚涵拖下了水,害他承受如此沉重的代价。而这一切,最终还是落到了父亲头上,让他去偿还。
“楚涵那边,我会让人去说。” 任朝阳直起身,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西装领口,“你管好你自己的嘴。刘队交代过了,待会录口供不会太为难你,警察问什么,就按我刚才教你的说。多说一个字,惹出新的麻烦,楚涵他们就真完了!谁也保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礼貌地敲了两下,然后推开。两个穿着便服,但气质硬朗的男人走了进来。
“任戟同学是吧?我们是城西分局的。关于昨天西郊砖厂后山发生的聚众斗殴事件,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了解一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配合做个笔录吗?” 年长的警察声音平和。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而迷茫:
“警察叔叔……我头好晕……好多事……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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