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燕是怎么走出供销社的？
她只知道自己脚步虚浮！
那个小洋人拿着吹好气的鸭子泳圈，还吵着要买那件潜水服式的泳衣，他的姐姐居然给买了。
四块钱呢！
然后，一生要强的肖燕小朋友一咬牙，也把小泳衣拿下了。
特么的，少那么多布料只便宜了一块钱。
想到裤兜里仅剩的两块钱，肖燕下午剁肉都不用沈轩林和周丽莉帮忙了，这两人会分走她的工资。
可是，当肖月小朋友穿上泳衣，套上泳圈的那一刻，肖燕这个姐姐又觉得六块钱花得挺值的，简直就像个小洋娃娃啊！
忍不住上手一阵揉捏，惹得肖月口水都笑出来了。
今天的人民桥码头四点钟刚到，就有好多孩子泡水里了。
肖燕在甲板上大概数了下，有头的和没有头的鸭子泳圈有二十来个。
乖乖！
有钱人家真不少啊！
肖老头把一根绳子拴在肖月的腋下，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小圆脸，小心地把藕节一样的小肥腿放进泳圈的托裆里。
一入水，小丫头兴奋地直蹬脚，抱着鸭子头，尖叫地喊着“奶死”和“爷死”，肖老头闭了闭眼，忍了。
朱四听了，调侃道：“哈哈哈哈……一横兄，你们夫妻命真硬啊！”
收获了白眼一对。
“嗖……嗖……”一艘快艇从远处驶来，听到轰鸣声，在河中心游着的人赶紧向两岸奋力游去。
小小的铁壳船身如银箭犁开碧波，船尾曳出长长的V形波纹，浪涛层层推开，向两边的堤岸撞击，又缓缓荡回河心，泡在水里随波逐流的小孩顿时兴奋地高声尖叫。
小洋人、朱英俊和肖月的尖叫声最响亮。
快艇一个转弯，从人民桥下驶过，波浪渐渐平息，所有孩子遗憾地自己扑腾水花。
刚准备夹着泡沫板下河的肖燕抿着嘴笑了，盘腿坐下来，把手放在泡沫板下，几个手诀，水面开始有水滴，接着小浪花，然后更大的波浪，连船身都摇晃起来。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又响起了。
朱四偷偷看了一眼皱眉的老友。
装，再装！
岸上看孩子的妇女们淡定地看了一眼，又继续聊起八卦。
有水鬼大人在呢！
看来水鬼大人也喜欢热闹，尤其喜欢小孩子。
只是，河面上那个黄色卷毛怎么那么显眼呢？
那艘快艇是在镇派出所后面的码头停下来的，从上面下来了两位便衣。
所里的指导员孙泽田带着三四个小公安出来接待。
“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来了？”
孙泽田上前握住市公安局老骨干李长春满是茧子的手。
“不是我想来啊！”李长春无奈地说：“接到举报电话，说你们镇拐了个洋人孩子。”
“这哪个王八蛋瞎胡说的？”孙泽田急了，“人家可是正经生出来的。”
想到镇上那个黄色卷毛小孩，后面三四个小公安皱着眉翻白眼。
不就借了个洋人种吗？人家婆家都不吱声，这哪个鬼去举报的？
“是不是正经生出来的，我们还得查证一下，麻烦孙指导员带个路吧！”
镇中心，一座装修不错的房子内，怀青穗和马小华婆媳两个人手足无措地看着找来的两个公安同志，觉得荒谬极了。
马小华甚至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看着委屈的儿媳妇，怀青穗咬一咬牙，对着李长春说：“同志，你等一下，我给您看样东西。”
翻开几张老照片，李长春和孙泽田都有点懵了。
这五十来岁的怀青穗怎么看也不像有个洋人爸爸的样子啊！
“我爸爸是个英国人，记者，后来死了。动荡年代，我妈妈怕我被抓起来，就送我来这边做知青躲避风头。我长得不像我爸爸，我儿子长得也不像，没想到这个孙子那么像。”
怀青穗把齐耳的花白头发别在耳后，指着照片中的洋人的耳朵说：“你们看，我们唯一像的就是左耳边都长着颗痣。”
两个老干警觉得玄幻极了。
李长春礼貌地询问：“大姐，方便带我们见一见孩子吗？你放心，我们穿的便装。”
怀青穗看了看孙泽田，然后无奈地点点头，“孩子在人民桥码头游泳。”
“正好我们也去看看那个外宾的照片，做一下对比。”
马小华忐忑地看着婆婆，也不知道这个秘密被曝光后有没有事？
一行四人拿着照片来到喧闹的人民桥。
李长春感慨，“老孙啊！你们镇现在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啊！”
“感谢国家感谢党！”孙泽田挺了挺胸脯，觉得特别有面。
蒋老头刚把小孙子叫上来吃了碗赤豆元宵，就看到自家老婆子和儿媳妇来了，笑着说：“怎么都来了，是不放心我带孩子啊？”
李长春终于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小洋人，和照片里的洋人真像啊！
然后他悄悄挤进棚子，细细看了下绳子上的照片。
妈呀！
这小洋人跟照片里叫詹姆斯的洋人更像！
他拿着旧照片放在旁边做了下对比，这两个洋人越看越像。
晕了！
难道自己脸盲了。
听到自己老婆子说道的蒋老头怒了，冲进棚子就嚷起来，“公安同志，哪个丧良心的说我孙子是偷来的。个丧良心的，这的的确确是我老蒋家的孙子。孩子就是长得像他太外公。”
说完伸手把李长春的手举起来，“大家伙看看，我家孙子和他的太外公像不像？”
“像！可是和这个叫詹姆斯的外宾也像！”
“这两个大洋人好像也像。”
“洋人不都长一个样！”
“怀青穗的爸爸原来是个洋人啊！”
一时间竹棚边站着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蒋老头懵了，看看自己的孙子再看看詹姆斯的照片，好像这两个更像。
“应该是长得像！不可能是詹姆斯的孩子。”沈得福适时插话，“时间对不上，詹姆斯是八四年中秋前来中国的，然后年底就回国了。”
李长春走到小洋人身边，蹲下身子，笑着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蒋学军。”眼里已经吓出泪花的小洋人怯怯地回答。
“你认识你的太外公吗？”李长春举着照片大声地说：“看，你跟你的太外公好像啊！”
“奶死！原来你的太外公是个洋人啊！”在一旁喝凉茶的后知后觉的肖燕已经顾不得自己的豁牙，惊讶地叫起来。
一旁的朱英俊赶紧跟了一句，“爷死！他的太外公是个洋人。”
至此，一场误会终于解开，在场的男女老少狠狠见了个大世面。
晚上，整个南泽镇的人民连新闻联播和电视剧都不看了，都在聊着公安同志科普的返祖现象。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肖燕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摸着长出来的小卷毛，非常肯定地认为她和四姑姑也返祖了。
也不知道她返的是哪边的祖？
是爷爷这边的？
还是老妖怪奶奶这边的？
关二爷爷好久没有来梦里了，下次遇见他问一问，说不定他见过自家的祖宗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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