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安全屋的煤油灯在寅时爆出灯花，将苏锐的影子投在书架上，像尊沉默的铁像。他正用泽中异草的汁液擦拭战术刀，绿色的液体顺着刀刃的血槽流淌，在金属表面蚀出细密的纹路——这是他从妹妹苏瑶那里学来的保养方法，她说这种汁液能让刀刃在辐射场中保持锋利，就像姐姐苏晴研究的辐射防护涂层。
“还没睡？”林野的声音从行军床方向传来，他的星核石在0.30Sv的辐射场中趋于稳定，植入处的灼痛变成了温和的脉动。青铜刀被他放在枕边，刀柄的铁心木纹路在灯光下像条蜷缩的蛇。
苏锐没有回头，只是将刀身凑到灯前，检查刃口的反光。那里有个极小的缺口，是昨夜引爆燃烧弹时被飞溅的合金碎片崩的。“睡不着。”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每次看到阿正那小子，就想起瑶瑶第一次摸枪的样子，也是这样，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
林野坐起身，看着苏锐将一块泽中异草叶片小心翼翼地贴在刀身的缺口处。这种草叶通常用来处理伤口，用来护刀，显然带着特殊的意义。“苏瑶……是你最小的妹妹？”他想起苏晴绘图本里的全家福，三个孩子中，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踮脚够哥哥背上的步枪。
“老三。”苏锐的指尖在刀身的缺口处反复摩挲，那里的草叶汁液正慢慢渗入金属，“比阿正现在还小两岁时，就敢跟着我去红锈林边缘采药。有次被荆棘狼堵在石缝里，她没哭，还把最后半袋泽中异草扔给狼，说‘这个治你们的烂爪子’。”他突然低笑一声，笑声里裹着化不开的涩，“跟晴姐一个样，骨子里的倔。”
安全屋的金属门突然发出轻微的响动，是阿正起夜。少年揉着眼睛从隔间出来，看到苏锐刀上的草叶，突然想起什么：“苏锐哥，你妹妹是不是也喜欢在武器上贴这个？我在苏晴姐姐的绘图本里看到过，说泽中异草能‘安抚兵器的戾气’。”
苏锐的动作猛地顿住，战术刀差点从手中滑落。他迅速别过脸，用袖口蹭了蹭眼角——那里的灼伤处还在渗液，没人能看出是泪还是药汁。“小孩子家别瞎看大人的东西。”他的声音陡然严厉，却在阿正缩回手时，又放缓了语气，“绘图本里有张夹着的叶脉书签，拿给我看看。”
阿正从绘图本里抽出那张枯黄的叶脉，脉络清晰得像张微型星图。苏锐接过时，手指在某段主脉上轻轻按压，那里有个几乎看不见的压痕。“这是瑶瑶做的。”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总说叶脉的纹路跟晴姐画的辐射场图一样，能指引方向。”
林野注意到那处压痕的形状，恰好是个缩小的星枢符——守卷人标记。他突然明白苏锐为何对阿正格外严厉又格外关注，那是把对妹妹的保护欲，投射到了这个同样年轻、同样怀揣希望的少年身上。
卯时的辐射警报突然响起，是安全屋的内置探测器发出的，尖锐的蜂鸣声刺破了宁静。执刑官的声音从隔间传来：“辐射值回升到0.35，纤维孢子在聚集！”
苏锐的反应比谁都快，他一把将阿正拽到身后，战术刀瞬间出鞘，同时将自己的护目镜扣在少年头上：“趴低！别抬头！”他的步枪已经上膛，枪口对准通风口——那里的防护网正在轻微震动，显然有东西在外面撞击。
林野的星核石共鸣变得急促，他冲到观察窗前，看到安全屋外围的铅板上，落满了芝麻大小的荧光颗粒，正是纤维孢子。它们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正顺着缝隙往里钻，在接触到星核石混合混凝土时，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是‘聚合孢子’！”执刑官的能量刃在通风口前划出红光，形成一道屏障，“母巢爆炸后，这些孢子失去了控制中枢，开始无差别聚合，碰到活物就会寄生！”
阿正突然指着苏晴绘图本的某一页，那里用红笔圈出的“孢子防御法”写道：“泽中异草焚烧产生的烟雾可驱散低浓度聚合孢子”。他刚要开口，就被苏锐按回地上：“别动！我去拿煤油灯！”
安全屋的物资储备区传来翻找声，苏锐抱着煤油灯和一捆干燥的泽中异草冲出来时，左臂被通风口钻出的孢子沾染，皮肤瞬间泛起红疹。“离我远点！”他吼开想帮忙的林野，将草叶堆在通风口下点燃，绿色的烟雾立刻弥漫开来，那些荧光颗粒像被烫到的蚂蚁，纷纷后退。
“苏锐哥！你的胳膊！”阿正挣扎着想爬过去，却被苏锐严厉的眼神钉在原地。
“老实待着！”苏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用战术刀划破红疹处的皮肤，挤出淡绿色的体液，“这点小伤算什么，瑶瑶当年被共生狼抓伤，比这严重十倍，照样咬着牙跟我走了三里地。”
林野突然想起昨夜在安全屋发现的医疗箱，里面有瓶未开封的“抗孢子血清”。他冲过去翻找时，听到苏锐在身后对阿正说：“记住，遇到危险别想着逞强，活着才有机会报仇，才有机会……看到明天的太阳。”这句话，与其说是教导，不如说是某种迟来的忏悔。
当林野将血清递给苏锐时，看到他处理伤口的动作异常轻柔，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这种温柔与他平时的硬朗形成强烈反差，让林野突然明白：每个看似无坚不摧的战士心里，都藏着一个需要守护的软肋，苏锐的软肋，就是那个敢跟荆棘狼叫板的妹妹，是那个会把叶脉当星图的少女。
孢子的袭击被成功遏制，安全屋的辐射值重新回落。苏锐将剩下的泽中异草分成两份，一份交给林野：“撒在通风口周围，能顶三个时辰。”另一份他仔细包好，塞进阿正的背包，“贴身放着，比你的辐射仪管用。”
阿正摸着背包里温热的草叶，突然抬头问：“苏锐哥，你妹妹后来……”
“后来她成了红锈林最好的草药师。”苏锐打断他，战术刀在灯光下划出冷光，“比晴姐的绘图本还厉害，看一眼草叶的颜色，就知道哪里有辐射泄漏。”他没有说下去，但林野看到他握紧刀柄的指节泛白——苏瑶的结局，或许就藏在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里。
离开安全屋前，苏锐在书房的角落里找到了个落满灰尘的木箱。打开时，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包草药，每包上都系着叶脉书签，标签是苏瑶稚嫩的字迹：“治纤维痒”、“防辐射疹”。他将这些草药全倒出来，重新分装，给阿正的背包塞得满满当当，比他自己的弹药还多。
“这些够用到你像个真正的守卷人。”苏锐拍了拍阿正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到时候记得告诉瑶瑶，她的草药没白费。”
林野走在队伍最后，看着苏锐的背影。这个始终与净化者保持距离的男人，此刻正走在阿正身边，时不时替少年拨开挡路的钢筋，像当年带着妹妹穿越红锈林那样。阳光透过安全屋的气窗照进来，在他们身上投下交叠的影子，像株共生的植物，根须在看不见的地方紧紧缠绕。
他突然想起苏晴绘图本里的最后一句话：“所谓守护，不过是把对逝去者的思念，变成对生者的铠甲。”这句话，或许正是苏锐此刻最好的注脚。
前方的废墟中，隐约传来变异生物的嘶吼。苏锐的步枪率先举起，却在扣动扳机前，下意识地将阿正往身后拉了拉。这个微小的动作，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晰地诉说着：那个曾经保护妹妹的少年，如今把这份保护欲，给了另一个需要守护的希望。
安全屋的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那些关于妹妹的回忆和草药香锁在里面。苏锐的脚步坚定，战术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刀刃上的泽中异草痕迹，像道永不褪色的承诺。林野知道，只要阿正还在身边，只要那些草药的气息还在，苏锐的保护欲就会像星核石的能量一样，永远不会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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