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遗忘看守，破碎往事
随着雾虞的话音落下，驿站控制室内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唯有仪器低沉的嗡鸣，衬托着此地亘古的死寂。
片刻后，停泊平台下方传来一阵细微的机械传动声。那处伪装成能源舱的隔间缓缓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一个身影，蹒跚着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或者说，它——的形态十分奇特。身体大部分由某种黯淡的金属构成，依稀能看出人形的轮廓，但多处覆盖着类似生物组织的、干瘪灰败的物质，这些生物组织与金属机械紧密融合，却又显得毫无生机。他的左眼是冰冷的机械义眼，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右眼则保持着人类的形态，却浑浊不堪，布满岁月的痕迹。
这是一个进行了高度机械改造，但躯体似乎因某种原因陷入衰败的存在。
他步履维艰地走到停泊平台边缘，隔着一段距离，望向控制室内的雾虞。他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如你所见，一个徘徊在生与死边界，被时光遗忘的……残次品。你可以叫我‘墨’。曾是星槎‘巡迹者’军团，第七观测站的守墓人。”
“守墓人？”雾虞目光扫过他那半机械半生物的躯体，心中警惕未减，“为谁守墓？为何是这般模样？”
自称为“墨”的看守者，那仅存的右眼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有追忆，有痛苦，更有深深的无奈。
“为一段被刻意掩埋的历史守墓，也为我自己。”他缓缓抬起一只覆盖着黯淡金属的手，“至于这模样……是‘沉眠之疫’的‘恩赐’，也是强行续命的代价。”
“沉眠之疫？”雾虞心中一动，她记得这是导致星槎文明迅速衰落的重大灾难之一。
“是的，那场席卷星槎的灾难……”墨的声音低沉下去，“它不仅吞噬生命，更会侵蚀灵魂与记忆。为了保存观测站的最后数据，也为了活下去完成使命，我选择了与站内最高级别的‘不朽者’维生系统强制融合。”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那部分干瘪的生物组织：“可惜，系统在瘟疫冲击下也已受损。融合并不完全，我的大部分肉体依旧在缓慢坏死，记忆也支离破碎……只能依靠机械部分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存在’。”
雾虞能感受到他生命状态的诡异，那是一种介于生死之间的脆弱平衡，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解。她沉默片刻，问道：“你之前提及古星门、彼岸，还有巡天司。你知道什么？”
墨的机械义眼红光闪烁了一下：“那座古星门，并非星槎建造。我们只是……发现了它，并尝试利用。它属于一个更古老的文明，我们称之为‘启明者’。”
启明者！又一个陌生的称谓。
“星槎文明的部分巅峰技术，正是源于对‘启明者’遗迹的破译。那座星门，是通往‘彼岸星域’——一片被认为蕴藏着‘启明者’最终秘密的未开发疆域——的关键通道之一。而‘迷雾回廊’，则是进入彼岸星域前必须穿越的危险屏障。”
墨顿了顿，仅存的右眼看向雾虞，带着一丝审视：“至于巡天司……他们最初成立的公开目的，是维护星海秩序，清理星槎文明衰落留下的‘烂摊子’。但根据我破碎的记忆和观测站最后接收到的加密信息显示，巡天司的高层，似乎对‘启明者’的遗产，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甚至……可能与此前针对星槎核心成员的某些隐秘行动有关。”
雾虞眼神一凝。巡天司可能与星槎核心成员的遭遇有关？这信息若是属实，无疑印证了她内心的一些猜测，也让她对巡天司的警惕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你之前提到的‘摇篮’、‘观测者’、‘回响’，又是什么？”雾虞追问，提到了在控制台看到的那段加密信息。
听到这几个词汇，墨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机械义眼的红光都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它们……是更高层面的禁忌。”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摇篮’据信是‘启明者’留下的某种终极庇护所或起源之地，位置成谜。‘观测者’……可能是‘启明者’本身，也可能是他们留下的某种监控系统，据说仍在某处‘沉睡’。而‘回响’……”
他停顿了更久，才艰难地说道：“那是一种现象，或者说……一种污染。与‘沉眠之疫’有些相似，但更加诡异、更加根本。它能扭曲现实，侵蚀法则，让过往的幻影与当下的真实交织……那是连‘启明者’似乎都极力避免触碰的东西。信息中提到‘小心回响’，意味着它可能已经再次活跃，或者……有人试图主动引发它。”
更高层面的禁忌？扭曲现实，侵蚀法则？雾虞感到一股寒意。星槎文明的衰落，巡天司的动向，古老启明者的遗产，以及这些听起来就令人不安的禁忌词汇……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巨大而危险的漩涡。
“你守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像我这样的‘星槎继承者’，告知这些？”雾虞看着墨，语气平静。
“部分是。”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告知警告，是职责之一。但更重要的是……我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彻底安息，或者……有机会修复这具残躯，亲眼看到真相大白的机会。”
他的目光落在雾虞的潜影号上，更准确地说，是感受着雾虞身上那内敛却精纯的混沌星辰之力。
“年轻的继承者，你的力量很特殊……远超我见过的普通星槎修士。或许……你能做到其他幸存者做不到的事情。”
“你想与我交易？”雾虞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是的。”墨坦然承认，“我可以将我记忆中所有关于星槎秘密网络节点、已知的启明者遗迹线索、以及我对巡天司的观察，全部交给你。作为交换……”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与决绝：“我希望你能带我离开这个囚笼。如果可能……帮我寻找稳定这具躯体的方法，或者，至少在合适的时机，给予我彻底的解脱。”
雾虞陷入了沉思。墨的价值毋庸置疑，他掌握的破碎信息可能是无价之宝。但他本身也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和不确定因素，带着他，无疑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权衡利弊，信息的诱惑，以及对那更深层秘密的探究欲望，最终占据了上风。
“我可以带你走。”雾虞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但你必须完全听从我的指令，未经允许，不得擅自行动或与外界的任何存在联系。同时，你需要与我订立一份灵魂契约，确保你提供的信息真实无误，且不会对我不利。”
墨的机械义眼红光稳定地亮着，他几乎没有犹豫：“可以。漫长的等待早已磨灭了我所有的侥幸与背叛的念头。我只求一个答案，一个结局。”
他抬起手，一点蕴含着残缺记忆片段的灵魂之光，以及一丝代表着他生命核心的微弱波动，缓缓飘向雾虞。
雾虞仔细检查了灵魂契约的内容，确认无误后，分出一缕神识，与之订立了契约。一道无形的纽带将两者连接，同时也意味着，雾虞接纳了这位来自古老时代的、半机械半生命的特殊同行者。
“准备一下，我们即刻离开。”雾虞收回神识，淡淡道。
巡天司的舰队可能还在附近区域活动，此地绝非久留之所。
墨点了点头，默默返回他的隐蔽隔间，开始收拾他仅有的、承载着过往岁月痕迹的寥寥物品。
雾虞则看向控制台光幕上那条关于“回响”的警告信息，眼神深邃。
前路，似乎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危险了。
（第八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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