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电话带来的细微涟漪，在沉默的剧本对读中渐渐平复。
刘亦菲似乎将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转化为了啃读剧本的动力，更加投入。时间悄然滑向九点半，距离刘晓莉规定的睡觉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瑾辰，”她忽然放下剧本，眼神里带着恳求，“我们再对一遍明天和金太太的戏吧？就一遍！最后一遍！”
江瑾辰看了眼时间，点了点头。他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剧本——上面还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笔原主留下的痕迹——走到她旁边的沙发扶手旁坐下，准备给她搭戏，念金太太的台词。
“就从‘放肆！谁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这里开始。”刘亦菲指了指剧本，深吸一口气，瞬间进入了状态。
江瑾辰看着剧本，用尽可能沉肃严厉的语气念出金太太的台词：“放肆！谁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他对表演的理解更多源于理论观察和前世阅历，念白难免带点生硬，但语气拿捏得还算到位。
刘亦菲饰演的白秀珠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肩膀猛地一缩，眼神里立刻涌上惧怕，但随即那惧怕又被一股倔强的不服气压下去几分，她微微扬起下巴，声音带着颤，却又努力维持着骄傲：“我…我没说错！那簪子就是好看！是燕西哥哥没眼光！”
“顶嘴？”江瑾辰继续念，努力想象着一个威严长辈的怒意，“金家是这么教你的规矩？”
“我……”刘亦菲的眼圈瞬间就红了，不是哭，而是那种极度委屈憋闷导致的生理反应，她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又不敢，那眼神里的挣扎和委屈几乎要溢出来。忽然，她像是想起了江瑾辰之前的提示，极快地、偷偷地抬眸瞪了对面一眼，又立刻受惊般垂下眼帘。
这个小动作做得极其自然，情绪饱满。
江瑾辰看着她的表演，心里暗暗点头。她的悟性确实极高，一点就透。
按照剧本，接下来金太太还有更长一段训斥的台词。但江瑾辰看着眼前少女那副泫然欲泣、强忍委屈的模样，剧本上的字句忽然卡在了喉咙里。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台灯的光圈将两人笼罩其中，与窗外的夜色隔绝开来。
他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那上面似乎凝结了细小的、并未真正落下的泪珠。鬼使神差地，他脱开了剧本，没有念出那些严厉的台词，而是用一种低沉温和的、属于他本人的声音，轻轻问：
“委屈了？”
这三个字突兀地响起，完全不在剧本之内。
刘亦菲正全身心沉浸在角色情绪里，准备迎接更猛烈的风暴，乍然听到这完全意料之外的、温柔的问询，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眶还红着，带着未散尽的戏里的委屈和一丝真实的茫然，怔怔地看向江瑾辰。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剧本营造出的规定情境骤然消散，只剩下灯光下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和那双映着彼此身影的眼睛。
江瑾辰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握着剧本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出戏了，而且把她也带了出来。
刘亦菲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一层绯红，一路蔓延到耳根。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慌乱地躲开他的视线，手指无措地揪着剧本的页角，几乎要把它捏破。
“我……我没事……”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就、就是按剧情……”
她的心跳得厉害，咚咚咚地敲着胸腔，声音大得她自己都能听见。刚才那一瞬间，江瑾辰的眼神……不再是平时那种沉稳温和的鼓励，也不是搭戏时的刻意严厉，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的、带着某种难以言喻意味的专注，让她的心尖都跟着颤了一下。
“嗯。”江瑾辰也迅速收敛心神，移开目光，重新看向剧本，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平稳，“我知道。情绪抓得很准，明天就这么演。”
他试图将气氛拉回正轨，但空气中那缕微妙的、若有似无的张力，却迟迟未能完全散去。
“哦……好。”刘亦菲小声应着，却不敢再抬头看他，只是盯着剧本上的字，那些黑色的字符却像小蚂蚁一样乱爬，一个也看不进去。
房间里陷入一种奇怪的安静。刚才还对得流畅的戏码，此刻却难以继续。
幸好，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心慌的寂静。
是刘亦菲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她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立刻拿起来，看到来电显示，松了口气：“是妈妈。”
她接起电话，声音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细微颤抖，但很快调整过来：“喂，妈妈……嗯，在看剧本……快看完了……嗯，知道，马上就睡……您还在忙吗？……好的，妈妈再见。”
简短的通话结束，她放下手机，像是完成了某项任务，悄悄松了口气，却也失去了继续对戏的勇气。
“那个……时间不早了，我、我先去洗漱了。”她站起身，低着头，抱着剧本快步走向卫生间，几乎是落荒而逃。
江瑾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听着里面传来锁门声和水龙头打开的声音，才缓缓向后靠进沙发里，抬手揉了揉眉心。
刚才那一刻的失态，是他未曾预料到的。
是因为她演戏时太过投入动人的神情？还是因为这密闭空间里日渐熟悉的陪伴，让某些界限开始变得模糊？
他不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心跳的节奏，刚才确实乱了几拍。
卫生间的流水声淅淅沥沥，像是在冲刷着某种悄然滋长、却不容于现时的心绪。
江瑾辰拿起那本《角色分析与情感代入》，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上，心里第一次对“男朋友”这个身份，产生了某种具象的、却沉重而复杂的认知。
这条路，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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