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张了张嘴。
他很想解释,自己刚才那一套,其实就是第八套广播体操的魔改版,随便活动活动筋骨。
可当他看到卡隆博那双倒映着漫天星斗的、无比真诚的双眼时,所有解释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现在说什么,都会被这群自带超级滤镜的狂信徒,自动脑补成“神的谦辞”。
解释就是掩饰。
掩饰就是确有其事。
“起来吧。”
孙连城最终只能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疲惫地挥了挥手,仿佛耗费了巨大的神力。
“道法自然,不必多礼。”
他感觉自己不是穿越到了非洲。
他这是误入了一个大型沉浸式剧本杀,还被强行安上了“先知”这个S级身份卡。
关键是,他连剧本都没看过。
这一夜,孙连城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全是卡隆博将军带着一群坎巴肌肉猛男,围着他打太极,嘴里还用蹩脚的中文高喊着“乌鸦坐飞机”和“龙卷风摧毁停车场”。
第二天,他被一阵更具现实主义冲击力的动静吵醒了。
“书记!书记!天大的喜事!”
老王像一阵龙卷风刮进他的板房,手里捧着一大卷厚厚的图纸,满面红光,激动得像是亲眼见证了神迹降临。
他身后,还跟着项目部的总工程师。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半白,戴着高度近视眼镜,平日里严谨到连小数点后三位都要较真的老学究。
此刻,这位老学究的脸上,也带着一种混杂着敬畏、困惑与自我怀疑的复杂神情。
“书记,矿区的重建和扩建项目,正式重启了!”
老王将图纸“哗啦”一声在桌上铺开,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等高线和数据符号,唾沫横飞。
“法国佬虽然跑了,但他们前期的勘探数据留下了!总工他们连夜奋战,根据这些数据,制定出了三套道路施工方案,请您最终拍板!”
孙连城看着那比心电图还复杂的图纸,一个头瞬间变成了两个大。
A方案,直线穿山,距离最短,但需要开凿两座小山,工程量巨大。
b方案,沿山谷修建,相对平缓,但雨季有山体滑坡的致命风险。
c方案,绕行草原,最为安全,但路程最长,成本高到离谱。
每一套方案都有详尽的数据支撑、风险评估、成本核算。
科学,严谨,无可挑剔。
也让他看得头晕眼花。
他哪懂这个?他只想让这个项目黄掉,最好拖到天荒地老,然后上面派个懂行的人来接替他这个冒牌货。
拖延。
对,必须用一种他们无法反驳的、符合自己“先知”人设的方式,来拖延。
孙连城的目光在图纸上游移,脑子里突然闪过当年在网上看到的那些装修风水段子。
什么“大门不能对厕所”、“床头不能靠西墙”、“鱼缸摆在财位上”……
有了!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瞬间切换到世外高人的模式。
“嗯……这些方案,都太‘硬’了。”
他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
总工程师闻言,身体一僵,差点把眼镜掉下来。
这可是他们团队熬了几个通宵,用最顶尖的工程软件模拟出来的最优解,怎么到了书记这里,就成了一个“硬”字?
“书记,您的意思是?”总工程师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awesome的颤抖。
孙连城没理他。
他半闭着眼睛,手里的红笔在地图上方悬空游走,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与冥冥中的某种力量进行跨位面沟通。
“龙脉不可断,气运不可折。”
“道路,当如流水,蜿蜒而行,方能顺其自然,遇山绕山,遇水则渡……”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手里的红笔,终于落在了地图上。
他闭着眼,完全凭感觉,在图纸上随手画出了一条蜿蜒曲折、拐了十几个接近九十度死弯的怪异曲线。
那条红线,像一条喝醉了的蚯蚓在地图上疯狂扭动。
它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工程师规划出的平坦地带,专往那些等高线最密集、地形最复杂、一看就不能施工的地方钻。
画完,他睁开眼,长舒一口气,用一种“天机不可泄露,你们自己悟吧”的表情,将笔盖上。
“就……就按这条线修?”
总工程师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看着图上那条堪称鬼画符的红线,感觉自己毕生所学的专业知识和坚守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这条路线,比最长的c方案还要长出近一倍,施工难度更是几何倍数增长,有几个拐点甚至直接画在了悬崖峭壁上。
这哪里是修路?
这分明是修一尊通往西天的天梯!
“书记……这……这不符合工程学原理啊!”一个年轻的工程师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
老王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孙连城,脸上是那种“我懂了,我又悟了”的狂热表情。
“书记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只看眼前的利益和数据!要看长远!要看风水!要讲究一个‘天人合一’!先知的这条线,必定蕴含着我们凡人无法理解的大道至理!”
“可是……”总工程师还想挣扎一下,扞卫科学的尊严。
“没有可是!”
卡隆博将军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刚才在门外听了半天,此刻双眼放光,一步踏入。
“先知的神谕,就是唯一的原理!全军听令,工程部立刻组织勘探队,就按照这条‘神启之路’,重新勘测!”
得,连路名都有了。
孙连城看着那群被自己忽悠瘸了的工程师们,一脸愁容地捧着那张被他涂鸦过的地图,仿佛捧着一份神圣的法旨,硬着头皮去研究了。
他心中窃喜。
这么离谱的路线,等他们勘测回来,发现根本不可行,项目自然就得搁置。
到时候自己再找个借口,说“时机未到”,又能舒舒服服摸鱼好长一段时间。
完美。
“你又在搞什么鬼,我的教宗冕下?”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如同一阵清凉的风。
孙连城不用回头。
光是闻到那股混合着汗水与高级香水味的、如同雨后森林般的侵略性气息,就知道是谁。
伊莎贝尔倚在门框上。
她今天换上了一件紧身的黑色工装背心,下身是同色的迷彩长裤,脚上蹬着一双硬朗的马丁靴。
高高扎起的金色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汗水微微浸湿了她的鬓角和胸前,紧身的背心勾勒出惊人的曲线,平坦紧致的小腹上,两条漂亮的马甲线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她整个人像一头蛰伏的雌豹,充满了力量感与野性的性感。
她走到桌边,伸出纤细的手指,饶有兴致地顺着孙连城画的那条红色曲线,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指尖温润,带着一丝凉意,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当她的指尖划到曲线的尽头时,有意无意地,轻轻触碰到了孙连城还放在地图上的手背。
触感柔软,一触即分。
孙连城感觉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手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这条线……很有趣。”
伊莎贝尔抬起头,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它蜿蜒,曲折,不走寻常路。就像你一样,总让人猜不透。”
她俯下身,靠得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孙连城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蛊惑。
“告诉我,这条线通向哪里?是宝藏,还是……陷阱?”
“是通向世界和平。”孙连城面不改色地胡扯。
伊莎贝尔被他逗笑了,胸口起伏,带起一阵迷人的波澜。
她直起身子,双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孙连城,那眼神仿佛在说:“继续你的表演。”
孙连城在“这条路绝对行不通”的乐观心态中,舒舒服服地摸了两天鱼。
第三天下午,他正在板房里研究怎么用有限的食材做一顿正宗的红烧肉,房门被人用一种近乎撞门的力量,猛地推开。
“书记!神了!神了啊!!”
总工程师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冲了进来。
他满脸尘土,胡子拉碴,两眼布满血丝,但那双高度近视的眼睛里,却迸发出一种前所未见的、混杂着惊骇与狂信的光芒!
他手里死死攥着另一份泛黄的图纸,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在剧烈颤抖。
“书记!您……您画的那条线……是……是唯一的活路!!”
孙连城手里的土豆“咕咚”一声掉在地上。
“什么玩意儿?”
“您看!”
总工程师冲到桌前,将手里的泛黄图纸“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又把孙连城涂鸦过的那张地图覆盖了上去。
“这是我们从法国人保险柜里找到的、一份从未公开过的、更详细的地下岩层结构报告!您看!!”
孙连城的目光顺着他颤抖的手指看去。
只见那张法国人的机密报告上,用触目惊心的红色,标注出了大片的地下区域——那是致命的喀斯特溶洞和高压潜水层!
一旦大型机械在上面施工,或者道路建成后重载卡车通行,后果不堪设想!
而工程师们之前制定的A、b、c三套科学方案,无一例外,全都笔直地、精准地,穿过了这些致命的红色危险区!
只有……
只有孙连城随手画下的那条、像喝醉了的蚯蚓一样的红色曲线……
像一条拥有生命的灵蛇,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神迹般的角度,紧紧贴着那些红色危险区的边缘,蜿蜒而过。
完美地,避开了所有死亡陷阱。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死死地盯着那两张重叠在一起的地图。
那条鲜红的、扭曲的、不讲任何科学道理的曲线,此刻在所有人眼中,不再是鬼画符,而是一道神谕。
一道用凡人无法理解的逻辑,划出的,通往生门的唯一路径。
“这……这已经不是科学了……”总工程师喃喃自语,他扶了扶眼镜,看向孙连城的眼神,如同在仰望一位行走在人间的神只,“这是……这是天人感应……是真正的未卜先知!”
孙连城站在原地,四肢冰凉,如遭雷击。
他看着自己那条歪歪扭扭的红线,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魔幻而不真实。
我不是。
我没有。
我只是想随便画条线,让他们知难而退啊!
不远处,闻声赶来的老王,看着眼前这神迹般的一幕,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将那张画着红线的地图捧了起来。
“快!快去找最好的工匠!用最名贵的坎巴红木,给我做一个画框!”他对着身后的人高声下令,“要雕龙刻凤!要镶金嵌玉!把这份‘神启之路’图,给我庄重地裱起来!挂在项目指挥部的正中央!让所有人都瞻仰学习!”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开宗立派的庄严语气,宣布道:
“我决定了!从今天起,这门融合了东方玄学与现代工程学的全新学科,就叫——”
“‘孙氏天人感应工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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