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资本的交易大厅，从未如此喧嚣过。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了金钱、肾上腺素和顶级香槟味道的狂热气息。每一个交易员的脸上都写满了亢奋，他们走路带风，敲击键盘的动作都像是摇滚乐手在进行华彩独奏。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但接电话的人语气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谦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傲慢的矜持。
“王总？合作可以谈，让你们行长亲自过来。”
“什么？股权置换？不好意思，我们瀚海资本现在是非卖品，未来也是。”
“想请陆总吃饭？抱歉，陆总的日程已经排到明年了。钱总？钱总也没空，他忙着拒绝那些想请陆总吃饭的人。”
这里俨然成了整个金融圈的圣地麦加，而陆寒，就是那个从未露面却无处不在的神。
钱明办公室的门，像一道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屏障。外面是狂欢的海洋，里面却是死寂的深潭。
他一个人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没有开灯，任由百叶窗投下的斜长光影将他切割成明暗两半。桌上没有文件，没有雪茄，只有那只收到了神秘信息的手机，屏幕亮着，那条吞噬自己尾巴的黑蛇，像一个盘踞在他灵魂深处的诅咒。
老鬼。
这是钱明混迹江湖多年得来的绰号。他见过太多风浪，见识过太多狠人。有人心黑，有人手辣，有人翻脸不认人，有人笑里藏刀。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赌徒，都想在牌桌上赢走别人的筹码。
可这条蛇不一样。
钱明那身经百战、比天气预报还准的直觉，正像警报器一样在他脑子里尖啸。他感觉自己不是坐在牌桌前，而是被绑在了祭坛上。对方根本不是来赌钱的，他们是来掀桌子，烧赌场，顺便把所有赌徒都当成祭品的。
他妈的，这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游戏。
外面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大概是又有一家之前瞧不起他们的机构，派人送来了厚礼。钱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手机揣进兜里，猛地拉开门。
喧闹声瞬间涌入。
“钱总！”助理小跑过来，激动得满脸通红，“刚刚华夏银行的总行长亲自打电话过来，想跟我们建立最高级别的战略合作，贷款额度……无上限！”
钱明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他扫视着大厅里那一张张因为胜利而扭曲的年轻脸庞，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这些人，包括他自己，都像是站在一艘即将撞上冰山的巨轮甲板上，正为着打捞到了一箱金币而弹冠相庆。
不行，戏得演下去。
钱明清了清嗓子，拍了拍手，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一种朝圣般的目光看着他。
“都他妈给我安静点！一个个跟没见过钱似的，这点小场面就把你们激动成这样？”钱明摆出一副暴发户的嘴脸，用他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吼道，“白敬亭那条老狗倒了，是咱们牛逼，更是陆总牛逼！但这只是开胃菜，懂吗？”
他走到大厅中央，环视众人，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尽管心里发虚。
“陆总，已经为我们指明了下一个方向！”他顿了顿，故意拉长了声音，“国际原油市场！”
人群中爆发出比刚才更热烈的欢呼。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钱明抬手压下声浪，他指着一个刚刚站起来，手里还拿着一份数据报表的技术分析组组长，“小张，你那份报告我看了，写得不错，有理有据，结论是地缘政治缓和，opEc增产，油价未来看涨，对吧？”
那个叫小张的组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钱明走过去，一把从他手里抽过那份打印了上百页、凝聚了整个团队心血的报告，看都没看，直接“哗啦”一声撕成了两半。
“狗屁！”
钱明把碎纸扔在地上，用皮鞋尖碾了碾，唾沫横飞地吼道：“数据？逻辑？那都是给凡人准备的！咱们瀚-海资本，听谁的？听陆总的！陆总的大脑，就是我们唯一的风向标！陆总说油价要跌，那它就算坐着火箭往上冲，也得给老子掉头栽下来！”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钱明这股蛮不讲理的霸道给震慑住了。
随即，更疯狂的崇拜情绪，像病毒一样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对啊，我们有陆总，我们还需要什么狗屁数据分析？
看着眼前这群被自己成功洗脑的员工，钱明心里却像吃了黄连一样苦。
演得真他妈累。
……
深夜，十一点。
喧嚣散尽，交易大厅里只剩下几盏应急灯，散发着幽冷的光。钱明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点燃了一根雪茄，浓烈的烟雾也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寒意。
他拨通了那条加密线路。
几乎是秒接。
“我操，”钱明没等对方开口，就压低声音骂开了，“陆寒，我按你说的演了，现在公司上下，从扫地阿姨到那帮眼高于顶的分析师，都觉得你放个屁都是香的，都准备跟着你卖房卖地去做空原油了。但是……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踏实呢？”
他狠狠吸了一口雪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我这右眼皮跳了一天了。我当年被人堵在巷子里，十几把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它都没跳得这么厉害。我感觉……我们好像正在笑着往一个张开嘴的绞肉机里走。”
电话那头，陆寒沉默了片刻。
“胖子，你的感觉没错。”陆寒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极致的疲惫，但每个字都像冰锥，“我们就是在走向绞肉机。”
钱明的心猛地一沉。
“那条蛇……那些人，”陆寒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们玩的不是加减法，不是谁的钱多谁就赢。他们要的是清零。把整个棋盘，连同上面的所有棋子，一起清零。”
“我看到的未来，不再是清晰的K线图了。”陆寒的声音很轻，却让钱明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我看到的是银行门口挤满了绝望的人，是交易所的屏幕全变成了红色，是整个世界的钱，都变成了一堆废纸。那不是风暴，胖子，那是末日审判。”
钱明握着电话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终于明白了。陆寒让他演这出戏，根本不是为了赚钱，也不是为了虚名。
这是在末日降临前，为他们所有人，画一张能骗过死神的隐身符。
他们公开表现得越是疯狂、越是愚蠢、越是像一个在原油上压上全部身家的赌徒，就越能吸引那双“眼睛”的注意，也就越能掩盖他们在暗中进行的真正布局。
“我明白了。”钱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掐灭雪茄，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瞬间被注入了钢铁，“说吧，要我做什么？除了当演员，我还需要做什么？”
“准备b计划。”陆寒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和果决，“不，是准备Z计划。假设，我是说假设，从明天开始，我们所有的对外通讯全部中断，所有的银行账户被冻结，所有的交易通道被关闭，整个世界乱成一锅粥。在这种情况下，瀚海资本，怎么活下去？我们的人，怎么活下去？我需要你，为我们准备一条诺亚方舟。”
钱明的大脑飞速运转。
实体黄金储备、离岸的秘密账户、绝对安全的物理通讯方式、能保证核心团队在极端情况下生存下去的物资和避难所……
这已经不是金融了，这是战争，是生存。
“给我一个月。”钱明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
通话结束，办公室里重归死寂。
钱明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流光溢彩、永不眠的城市。灯火璀璨的黄浦江，像一条金色的巨龙，蜿蜒伸向远方。一切都显得那么坚固，那么真实。
可在他眼里，这片繁华的景象，却像海市蜃楼一样，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在下一秒，崩塌成一片废墟。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那只专门用来接收诡异信息的手机，突兀地“嗡”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短信，也不是电话。
是一个他从未设置过的、凭空出现的日历提醒。
钱明瞳孔骤缩，点开了那条提醒。
标题只有三个字：【敲钟了】
预定的时间，在三周后的一个凌晨。
而地点，是一串经纬度坐标。
钱明颤抖着手，将那串坐标输入到卫星地图里。地图迅速缩放，越过大陆，越过海洋，最终，一个红色的标记，钉在了一片深蓝色的汪洋之中。
那不是华尔街，不是伦敦金融城，也不是任何一个为人熟知的经济中心。
那是一座，在地图上连名字都没有的、孤悬海外的荒岛。
ps：当末日的钟声被提前敲响，你会选择相信一个疯子的预言，还是相信眼前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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