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星耀传媒”的和解,标志着“快乐星球”已然走过了草创初期需要左支右绌、奋力突围的阶段,真正在波谲云诡的娱乐圈站稳了脚跟,甚至拥有了制定规则、影响风向的力量。公司的日常运营在林婉、严导、蔡大鲲等人的打理下井井有条,新项目稳步推进,一切都向着更加光明和广阔的未来驶去。
然而,就在这艘大船航行得最为平稳顺畅的时候,它的船长——江城,却萌生了“跳船”的念头。当然,不是真的离开,而是想要换一种更轻松的方式,待在这艘他自己一手打造的巨轮上。
这个想法的萌生,并非一时冲动。
《准时下班》的电影项目已经进入了紧张的后期制作阶段,江城作为导演和编剧,投入了大量的心力。虽然整个创作过程遵循了“快乐星球”高效、拒绝无效加班的原则,但那种精神上的高度专注和持续输出,依然是一种消耗。当最后一个特效镜头审核通过,他将母带交给严导负责的发行团队时,一股强烈的、如同潮水退去后的疲惫与空茫感,悄然席卷了他。
他独自一人,再次来到了公司总部那个可以俯瞰城市夜景的露台。初冬的夜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却让他因长时间待在剪辑室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脚下,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不休,如同一条永不知疲倦的星河。那里有数不清的通告、采访、颁奖礼、商务谈判……有无数渴望被看见、被记住的面孔,有永无止境的数据争夺和舆论喧嚣。
曾几何时,他也是那条星河中奋力游动的一尾鱼,从最边缘的黑暗地带,一路游到了最耀眼夺目的中心。他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顶流的光环,影帝的荣耀,官方认可的勋章,以及一个由志同道合伙伴组成的、充满活力的“理想国”。
系统功成身退,他人生的阶段性目标,似乎都已达成。
可是,然后呢?
难道接下来的几十年,就要永远活在这聚光灯下,不断地接项目、跑宣传、维持曝光,重复着类似的循环,直到被更新鲜的面孔取代,或者自己彻底厌倦为止?
这个念头让江城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抗拒。他骨子里那个害怕麻烦、追求简单真实的灵魂,开始发出强烈的抗议。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永远站在舞台中央。他想要的,是掌控自己生活的节奏,是拥有随时可以“下班”的自由。
深夜,他和杨锦鲤回到了他们位于市郊、环境清幽的家中。没有了狗仔的窥探和工作的电话,房间里只有温暖的灯光和彼此安静的呼吸声。
杨锦鲤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几天异常沉默下的心绪不宁。她没有急着追问,只是像往常一样,给他泡了杯安神的蜂蜜水,然后挨着他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
“电影后期都做完了,怎么感觉你反而更累了?”她轻声问,声音像羽毛一样拂过江城的耳畔。
江城接过水杯,温热透过瓷壁传递到掌心。他沉默了片刻,看着杯中晃动的澄净液体,终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锦鲤,”他唤她的名字,语气是罕见的认真,“等手头这几个已经答应的项目完成……我想,减少曝光,过段时间半退隐的生活。”
他说得很慢,似乎在斟酌用词,也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杨锦鲤靠在他肩膀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立刻抬起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在听。
“不是完全离开。”江城继续解释道,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工作室和公司还在,需要我决策的大事我依然会管,偶尔有特别感兴趣的项目,比如老严或者大鲲他们需要帮忙,我也可以客串一下。但是……”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我不想再把大部分时间,耗在无休止的通告、应酬和维持所谓的‘热度’上了。太吵,也太耗神。我想把时间留出来,做点真正喜欢的事,比如琢磨点新乐器,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就晒晒太阳,看看书,陪你逛菜市场。”
他说完,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他能感觉到杨锦鲤的呼吸轻轻喷在他的颈侧。
他其实有些不确定。他的这个决定,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功成身退”的潇洒,但对于同样身处这个行业、正处于上升期的杨锦鲤而言,是否会是一种压力?或者,她是否会觉得他失去了进取心?
几秒钟后,杨锦鲤抬起了头。她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没有惊讶,没有不解,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对,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她伸出手,轻轻抚平他微皱的眉心,嘴角弯起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弧度。
“好啊。”她回答得干脆利落,仿佛他刚才只是提议明天去郊外野餐一样简单。
这次轮到江城微微一怔。
杨锦鲤看着他有些错愕的表情,笑了起来,语气轻快:“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骨子里就不是个喜欢站在人群中央的人。以前那么拼,是为了证明一些东西,现在该证明的都证明了,是该回归你最喜欢的状态了。”
她握紧了他的手,眼神温暖而充满力量:“你想半退隐,那就退。想晒太阳,我陪你晒。想逛菜市场,我帮你砍价。至于我……”
她狡黠地眨了眨眼:“我也快被那些重复的偶像剧剧本烦死了,正好可以慢慢把重心转向幕后,或者做点自己喜欢的投资。反正,‘快乐星球’现在家大业大,饿不着我们。”
听着她体贴又带着几分调侃的话语,江城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的尘埃,终于落定。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松弛感,瞬间充盈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窗外夜色浓重,室内暖意盎然。
半退隐的想法,在这个宁静的冬夜,第一次被宣之于口,并得到了最亲密之人毫无保留的回应。
前路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期待。
那将是一条,真正由他自己定义的,安静而丰盛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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