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绝对的混沌与虚无中艰难地挣扎而出，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带着剧烈的窒息感和全方位的碾压式疼痛。
林凡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彷佛被彻底拆散又胡乱组装起来的骨骼和内脏。
他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布满灰尘的金属地板上，周围是那个已经彻底黯淡下来的“强制降维”仪器。仪器表面布满了裂痕，许多晶体管已经爆裂，显然已经彻底报废。
头顶是被秩序猎犬撕开的大洞，外面不再是灰蒙蒙的死寂天空，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不断流动变幻的暗红色混沌虚无，彷佛这个废墟世界被从更大的世界上硬生生挖走了一块，暴露在了某种可怕的“背景板”之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臭氧和金属烧熔的气味，原本就稀薄无比的能量此刻更是彻底消失，彷佛被某种力量彻底抽乾，形成了一片绝对的能量真空地带。
这里……还是那个世界吗？
林凡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可怕，每一个动作都异常艰难。他立刻内视自身。
丹田内，混沌丹胚依旧存在，但光芒极度黯淡，旋转速度慢得如同蜗牛，彷佛陷入了某种深度的休眠。那点暗金神性也微弱了不少，如同风中残烛。
经脉中空空荡荡，一丝灵力都提炼不出来，这个世界的规则似乎变得更加排斥能量，或者说……能量本身已经“死”了。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灵魂深处那个秩序烙印，虽然也变得极其微弱，却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如同一个黯淡的灰色斑点，依旧在坚持不懈地向虚空中发送着微弱的信号。只是这信号似乎被某种强大的干扰严重削弱了，传不出去多远。
数据通道……彻底死寂了。他感觉不到另一端的艾拉，也感觉不到任何数据流动，彷佛那条通道被某种力量从根本上掐断了。
唯一还算“活跃”的，反而是眉心的那个翠绿生命印记。它虽然也光芒黯淡，却依旧散发着微弱的、充满韧性的生命波动，艰难地维系着他体内最後一线生机，并与这个死寂的世界进行着极其微弱的能量交换——虽然几乎换不到什麽。
“归零协议……”林凡想起艾拉最後那充满绝望的尖叫，心中涌起一股寒意。那个仪器启动的，根本不是什么正常的“强制降维”，而是一种更加可怕的、旨在将一切“归零”的毁灭性协议！
这个世界残骸，恐怕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连能量都不存在的绝对废土！
他艰难地环顾四周，控制中心里除了他，再无活物。那几个秩序猎犬和追兵显然在最後关头逃走了，没有被“归零”的力量波及。
他现在虚弱到了极点，别说秩序猎犬，就算来一头稍微强壮点的野兽，他都未必能对付。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恢复！
林凡咬紧牙关，凭藉着强大的意志力，一点点挪动着彷佛不属於自己的身体，艰难地爬出了这个已经报废的控制中心，回到了地面的废墟街道上。
外面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城市废墟彷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清洗”过一遍，所有残存的微弱能量反应彻底消失，金属以更快的速度锈蚀风化，混凝土变得更加脆弱。天空那片暗红色的馄沌虚无缓缓流动，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压抑气息。
没有声音，没有风，没有能量流动，只有绝对的死寂。
这里是一个被遗忘的、正在加速走向终结的坟墓。
林凡拖着重伤之躯，在死寂的废墟中艰难跋涉，寻找着可能藏身的地方。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於找到一处半埋於地下的、相对完好的地铁站入口。他踉跄着走了下去。
地铁站内更加黑暗，空气污浊，但至少能遮挡头顶那片令人不安的暗红色虚无。
他找到一节废弃的车厢，钻了进去，用尽最後力气将车门勉强关上，然後便彻底虚脱，瘫倒在地，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伤势、饥渴、虚弱、以及这个世界绝对的能量真空环境，如同无数把钝刀，慢慢切割着他的生命。
难道真要死在这里？以这种无比憋屈的方式？
不甘心！绝不甘心！
林凡眼中燃烧着倔强的火焰，拼命催动那几乎停滞的混沌丹胚，试图从这绝对的能量真空中压榨出一丝一毫的灵气。
但一切都是徒劳。这个世界，彷佛真的“死”了。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濒临死亡之际——
他眉心的生命印记，忽然极其轻微地闪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丝微弱到极致、却真实存在的能量波动，从他身下的车厢地板传来……不，是从更深的地底传来！
这股能量并非灵气，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沉厚、带着大地脉动气息的地脉能量！虽然同样微弱，却并未完全被“归零协议”抹除！
生命印记对这股能量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开始自发地、艰难地引导着这一丝丝地脉能量，注入林凡乾涸的体内！
如同久旱逢甘霖！
这股地脉能量虽然无法直接被混沌丹胚吸收转化，却极大地滋养了林凡濒临崩溃的肉体，缓解了他的饥渴和虚弱，让他暂时吊住了性命！
林凡精神一振！天无绝人之路！
他立刻集中全部意念，配合生命印记，全力感知和引导着那从地底深处渗透上来的、微弱却宝贵的地脉能量。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效率低下得令人发指，但至少让他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时间在这片绝对死寂的废土中失去了意义。
林凡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他如同一个最吝啬的守财奴，一丝一丝地积攒着地脉能量，艰难地修复着身体的创伤。
他的修为没有丝毫恢复，依旧是炼气七层巅峰的空壳子，但他的肉身却在地脉能量的滋养和混沌丹胚残余力量的缓慢改造下，变得更加坚韧，对恶劣环境的耐受力大大增强。
他开始能够在地铁站范围内缓慢活动，收集一些残留的、未受污染的水源和密封食物（来自某些遗弃的避难所物资），勉强维持生存。
然而，灵魂深处的秩序烙印，始终是他最大的心病。它就像一个定时炸弹，虽然信号微弱，但谁知道秩序猎犬有没有特殊手段能追踪到这里？
他必须想办法解决它！
他尝试了无数方法：用混沌灵力磨灭（灵力无法调动）、用生命能量净化（效果微弱）、甚至试图用物理方式挖掉那块灵魂（差点直接魂飞魄散）……全都失败了。
这烙印如同与他的灵魂彻底共生，无法分割。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转机意外出现了。
这日，他在探索地铁更深处的隧道时，意外触动了某个隐蔽的机关，打开了一扇伪装成岩壁的金属门。
门後是一个小型的、似乎是灾难前某个重要人物设立的紧急避难所。里面空间不大，却保存相对完好，有独立的空气和水循环系统（已失效），还有一些简单的工具和……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东西——
一个老旧的、却似乎还能运行的神经接驳舱！旁边的架子上，还摆放着几枚布满灰尘的、标注着【意识潜入训练】的黑色芯片！
一个大胆的念头涌入林凡脑海！
既然物理和能量手段无法解决灵魂层面的烙印，那麽……意识层面呢？
这个神经接驳舱和训练芯片，显然是科技侧用来进行虚拟训练的。如果他能够接入，或许能在意识层面构建一个虚拟环境，然後想办法在那里对秩序烙印进行分析甚至……隔离？
这无疑是极其冒险的！他的意识现在无比虚弱，一旦接入出现问题，很可能意识彻底迷失，变成植物人！
但相比於坐等秩序猎犬上门，他宁愿搏一把！
林凡将神经接驳舱仔细清理检查了一遍，又花了很长时间研究那几枚训练芯片的使用说明（幸好避难所里有基础的操作手册）。
最终，他选择了一枚标注为【基础冥想与意识巩固】的芯片，这看起来风险最低。
他躺进接驳舱，深吸一口气，将芯片插入槽口，戴上了接驳头盔。
“启动！”
嗡——
轻微的电流声响起，林凡感觉意识一阵模糊，彷佛被抽离了身体。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置身於一个纯白色的、无边无际的虚拟空间之中。
这里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感觉不到身体存在，只有最纯粹的意识。
他尝试着集中意念，很快，他的“面前”浮现出了他自己灵魂的虚拟投影。
而那颗该死的、灰色的秩序烙印，如同一个丑陋的毒瘤，清晰地附着在灵魂投影的胸口，缓缓脉动着，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成功了！他真的在意识层面直观地看到了这个烙印！
林凡压下激动，开始尝试用意识去接触、分析这个烙印。
他很快发现，在这个虚拟空间中，他对意识的掌控力远超现实！他甚至能将自己的意识细分成无数细丝，如同最高精度的手术刀，去剖析烙印的结构！
这秩序烙印远比他想的复杂！它由无数细小的、不断变幻的规则符文构成，层层叠叠，环环相扣，与他的灵魂本源紧密交织，极难分离。
但并非毫无破绽！
在持续不断的剖析中，林凡发现，这烙印的运行，高度依赖於对外部“秩序网络”的连接和能量供应！而在这个被“归零”的世界，它失去了大部分能量来源，变得极其虚弱，其内部结构也出现了一些微小的、因“饥饿”而产生的裂隙！
或许……可以从这些裂隙入手？
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不再试图祛除整个烙印——那几乎不可能。而是尝试着，用自己的意识力量，混合着生命印记的气息，去堵塞和污染那些细小的裂隙！就像用泥沙去堵塞漏水的堤坝！
目标不是彻底毁掉堤坝，而是让它失效，无法再有效发送信号！
说干就干！
林凡集中全部意识，引导着虚拟空间中模拟出的生命能量，开始对秩序烙印发起“手术”。
这个过程极度精细和耗神，需要难以想象的耐心和控制力。每一次尝试堵塞裂隙，都会引来秩序烙印本能的反击，带来针刺般的剧痛。
但他咬牙坚持着。
时间在虚拟空间中飞速流逝。
现实中可能只过了几个小时，而林凡在意识空间中却彷佛经历了数年之久！
终於，在他耗尽最後一丝意识力量之前，他成功地将秩序烙印上几处最关键的裂隙，用混合了生命气息的意识能量彻底堵死！
现实中，瘫在接驳舱里的林凡猛地睁开眼睛，头痛欲裂，脸色苍白如纸，彷佛大病一场。
但他顾不上虚弱，立刻感受灵魂深处的那个秩序烙印。
烙印依旧存在，但它散发出的信号波动，变得更加微弱和……扭曲？彷佛信号被严重干扰，变得断断续续，难以辨识具体内容和来源！
成功了！虽然没能彻底清除，但至少极大地干扰了它的定位功能！
林凡长长松了一口气，一股巨大的疲惫感袭来，他几乎当场昏睡过去。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边缘——
滋滋……滋滋……
那个已经死寂了不知多久的数据通道，突然毫无征兆地……重新激活了？！
一丝极其微弱、充满杂音、却无比熟悉的意念，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林……凡？……你还……活着？！】
【……谢天谢地……‘归零’……没完全……生效……我们……还连着……】
【听……着……没时间……了……】
【‘它们’……正在……顺着……通道……残留的……痕迹……追踪……过来……】
【快……毁掉……通道……彻底……】
艾拉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焦急和恐惧！
林凡的睡意瞬间被吓得烟消云散！
它们？它们是谁？！难道是……
他还来不及细想——
轰！！！
整个地铁站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彷佛有什麽庞然大物正在从极深的地底，强行钻向地面！
头顶的混凝土簌簌落下！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粘稠的、充满恶意和贪婪的恐怖意念，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猛地从地底深处爆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地铁站！
这股意念之强大、之邪恶，远超之前的秩序猎犬！甚至让林凡灵魂深处那个刚刚被压制的秩序烙印都发出了恐惧的颤抖！
【来不及了……】艾拉的意念充满了绝望，【它们……来了……】
【是……‘虚空潜猎者’……最喜欢……吞噬……世界残骸……和……迷途者……】
【快……逃……】
通道另一端，传来了艾拉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信号彻底中断，彷佛被什麽东西强行掐断吞噬！
与此同时，林凡身前不远处的地铁隧道墙壁，轰然炸开！
一个巨大无比、由无数扭曲触手和破碎器官构成的、难以名状的恐怖头颅，缓缓从破口中钻了出来！
它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层层利齿的、不断开合的巨口，口中滴淌着腐蚀性的粘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和纯粹的虚空恶意！
它那庞大的感知扫过林凡，巨口中发出了一声满足而饥渴的嘶鸣，彷佛发现了无比美味的点心！
林凡浑身冰凉，手脚僵硬，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面对这远远超出他理解范畴的恐怖存在，所有的计谋，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他……还能往哪里逃？
（第三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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